鄒岳興味盎然,“說真的,我從未見過虞二小姐這般藝高膽大的美嬌娘。就剛才那種兇險的情形,換作是我,恐怕會嚇得屁滾尿流。”
裴赫疑惑的正是這件事。
若非久經殺場,根本無法練就面對強敵面不改色,于瞬息間化險為夷的能力。
虞燭久居閨閣,未經戰事,方才怎會臨危不亂、出奇制勝?
鄒岳見裴赫沉默不語,又道:“別琢磨了,能配得上大人的非她莫屬。你娶了她,生的娃娃能成精。”
裴赫瞅著這一根筋的憨貨哭笑不得,“你倒想得遠。此女多有蹊蹺……”
“蹊蹺也是友非敵,國舅和董段明父子與她有血海深仇,她是個有仇必報、善惡分明的奇女子,斷不會禍害大人。”
鄒岳一副旁觀者清的模樣,語氣急切。
“嗯,這倒是……鄒岳,給你十日料理虞家后事,另派人打理看護虞府,外人不得進出。”
裴赫見虞燭已拐過那邊街角,沉聲道,“你即刻去城墻問城防軍討要虞松尸首,就說大理寺查案要驗明正身,回頭將他好生安葬。”
“屬下遵令。”
鄒岳轉身離開。
裴赫從暗影中走出,快步跟去……
*
清冷的月光下,街道光線幽暗。
虞燭高一腳低一腳往前走,時刻處于警戒狀態。
她很清楚,國舅不會輕易放過她,她現在朝不保夕。
走了半天,家家閉戶,不見一家客棧。
異世獨行,舉目無親,危機四伏,孤獨寂寞冷的蕭瑟感油然而生。
好懷念華燈璀璨、路面平坦的現代都市,還有溫暖的家……
呵,那些司空見慣的幸福,擁有的時候幾乎漠然無視。
現在才知道,簡單的幸福觸手可及,是何其幸運的事。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輕淺的腳步聲,隨她的步履時快時慢。
虞燭心里一驚。
難道國舅這么快派人殺來了?
她不敢回頭,急步前行。
后面的腳步聲鬼魅般如影隨形。
終于看到前方有家客棧,明亮的燈光驅散了秋夜的寒意。
虞燭正猶豫要不要進去躲躲,身后傳來裴赫醇厚低沉的聲音。
“虞二小姐,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裴赫不出聲還好,他一出聲,前面的虞燭如受驚的小鹿般飛跑起來。
無奈,裴赫提氣輕身,踏地借力,一個翻身擋在了虞燭面前。
“你想怎樣?”
看清是裴赫,虞燭語氣不善。
他明明會武功,白天卻躲進轎內明哲保身,怪不得虞松反復告誡她不可輕信此人。
感受到虞燭的敵意和戒備,裴赫斟酌詞句,“虞府上下已遭毒手,我帶人前去為時已晚。我帶你去個地方,定可護你周全……”
“好意心領了,求人不如求己。”
虞燭拒人千里。
裴赫默然看著清冷月光下,虞燭清麗絕塵又冷若冰霜的臉,一種陌生的情愫油然而生。
那是……憐惜。
此時的虞燭,與曾經的他何其相似。
滿門盡遭屠戮,只剩下他一個人……
想到這里,他心里一緊。
許久以來,他的心早已堅硬如鐵,冷硬如冰,只想步步為營,早日報了家仇國恨。
兒女之情在他而言皆是虛妄。
但自相國公府遇見她,他就不斷反常。
往日,他不會主動與女子搭訕,更不會邀請女子同乘轎冕,更遑論以身相護,對其牽腸掛肚,親自尋找和搭救。
偏偏這情愫來勢洶洶,濃烈如火,讓他難以招架。
現在,他竟對她生出同命相憐的親近之情……
他一時有些惶惑,手心微微汗濕,不知如何開口。
“皇權至上,私通罪臣之女輕則罷官,重則喪命。裴大人貴為大理寺卿,怎敢與我私相授受?”
虞燭不信僅憑一面之緣,這位正三品大員真不怕被連累。
“我……相信虞大人是冤枉的。”
裴赫發現自己連“本官”都不叫了,又一陣凌亂。
“這里人多眼雜,你還是趕緊走吧。”
虞燭可沒指望他能幫虞家申冤,畢竟他們非親非故。
何況,她已經捅破了天,董邊苔和國舅恨她入骨,除了她自己,她誰也不敢相信。
雖然裴赫替她解過圍,但此一時,彼一時,不能大意。
“其實之前,我已經派人將那宅院周遭的閑雜人等驅逐干凈了。”
裴赫極力穩住自己激蕩的心神,有些急切地說。
他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往日誰要是敢像虞燭這樣跟他說話,他早翻臉了。
現在卻唯恐她翻臉。
其實他手下的暗探第一時間就查到她躲在那棟宅子里。
他一直帶人暗中保護她。
看到董邊苔氣勢洶洶趕來,他擔心她無法應付,剛要出手,卻看到她的雷霆手段。
他痛恨董氏父子,卻不敢明目張膽下狠手。
如今董段明已死,董邊臺重傷。
虞燭所作所為當真大快人心。
所以他在意她,是有原因的。
這么一想,裴赫心安理得了些。
虞燭則是一愣。
怪不得她收拾董邊苔的時候鬧出那么大的動靜,門口連個吃瓜觀眾都沒有。
正常情況下,稍有點兒風吹草動,吃瓜觀眾都會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不過,裴赫為什么這么做?
別告訴她,他想保護她,想讓她肆意妄為。
“你要抓我?”
虞燭猛然警醒。
剛才差點兒被他忽悠瘸了。
“自然不是抓,是請。虞姑娘白日答應助我查案。”
裴赫無比真誠道。
虞燭瞇眼看著他,差點兒就答應了。
可是想到虞松的人頭還在城墻上掛著,她熱絡的心思馬上冷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誰知道是不是這個裴赫把虞松的去向泄露給國舅?
虞燭淺淺一笑,突然伸出手來,“想請我協助查案,先預付勞務費。”
趕走一個偽善的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要錢。
“勞務費?姑娘說的可是銀票?”
裴赫毫不猶豫自懷中摸出一沓銀票遞來,“我身上只有銀票,金銀之物累贅,都是交由旁人帶……不如姑娘跟我回去,要多少給多少?”
“呃……”
虞燭被他整不會了。
“錢財乃身外之物,姑娘只管用……姑娘只身在外多有不便,且姑娘重傷董邊苔,明日上朝,國舅必會求下圣旨下發海捕文書,你已無家可歸,無處可藏……”
裴赫苦口婆心。
野外求生訓練她都成績優秀,何況身上還有這么多寶貝。
“大人不必為我操心。”
她嫌煩地擺擺手,沒接他的銀票,轉身往客棧走去。
裴赫上前一步扯住她,硬是把那沓銀票塞進她手里,“多多益善。”
虞燭一愣,狐疑地打量他。
他知道她不差錢?
他的裝束、身高,跟在董府庫房救她的那個人差不多,難道……
虞燭眨了眨眼,一時難以確認。
萬一他不是那個人,她豈不是不打自招?
她可不敢貿然對大理寺卿承認她在董府又燒又搶。
“嗯,這可是你自己給我的,不是我問你要的。”
她沒想給他謙和的好印象,厚著臉皮裝無賴,“行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裴赫凌亂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