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回到家中，寂靜像一堵墻迎面壓來。舒婭的拖鞋還整齊地擺在玄關，她最愛的那條米色圍巾掛在衣帽架上。牧林伸手撫摸，羊毛質地柔軟得令人心碎。他突然想起這條圍巾是舒婭去年生日時自己買的，當時她還開心地說“正好配我那件駝色大衣”——而他甚至不記得她有件駝色大衣。
他機械地走進廚房，冰箱上還貼著舒婭寫的購物清單，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牛奶、雞蛋、吐司…最下面一行寫著“牧林的胃藥”，后面畫了個小小的愛心。牧林盯著那個愛心，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
小書房是他們共同使用的，但大多數時間都是舒婭在這里看書或工作。牧林決定從整理她的遺物開始。抽屜里是各種生活單據、相冊、筆記本，全都分門別類貼好了標簽——典型的舒婭作風，連離開都要把一切安排妥當。
最底層抽屜上了鎖，但鑰匙就掛在舒婭常用的那串鑰匙圈上。牧林打開抽屜，里面整齊地放著幾本相冊和一個黑色天鵝絨盒子。他先打開了盒子，里面是一枚大學校徽和幾張老照片——全是他們結婚前的，有些甚至是舒婭大學時期的。照片里的她笑得那么燦爛，眼睛里閃爍著光芒，那是婚后很少見到的表情。
在中層，一個黑色錄音筆靜靜躺著，上面貼著一張便利貼：「給牧林」。字跡有些顫抖，像是忍著疼痛寫的。
牧林按下播放鍵，舒婭的聲音立刻充滿了房間。比平時虛弱，但依然溫柔：
“當你聽到這個時，我大概已經不在啦。”她的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討論周末計劃，“別難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醫生給的方案太痛苦了，而且成功率不到20%。我想體面地離開，也不想讓你看到我最后的樣子…”
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背景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其實我知道你愛的是祁意雅，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明白。我長得像她，對吧？這就是你注意到我的原因。大學時大家都這么說，尤其是眼睛和側臉…”
牧林的手指僵住了，他從未向舒婭提過祁意雅，至少沒有直接說過。但舒婭一直都知道？十年婚姻，她一直活在另一個女人的陰影里？
錄音中的舒婭繼續說著，聲音輕得像羽毛：“…可我還是想陪你走完這一生，哪怕只是作為別人的影子。這十年，我過得很幸福，真的…”
背景音里傳來護士模糊的說話聲，然后是舒婭喝水的聲響。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們的初見，并不是你以為的那次畫展。其實更早，在大二那年的圖書館…”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調皮，“不過這個秘密，就留到你找到第二個錄音筆再告訴你吧。”錄音在這里戛然而止。
牧林呆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陣眩暈。大二？圖書館？他完全不記得曾經在大學見過舒婭。
他有些茫然，顫抖著手伸向桌上的相框——那是他們的結婚照，舒婭穿著白色婚紗微笑，而年輕的他表情平靜，看不出多少喜悅。玻璃碎片映出無數個小小的牧林，每一個都表情茫然，像是突然發現自己錯過了人生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