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蔥郁翠綠的山林間,春光溫柔地灑落,萬物似乎都沐浴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和諧之中,輕紗般的薄霧繚繞,就在這如詩如畫的景致中,謝清意懨懨道:“英臺兄啊,我們這是不是走錯了,看這路況是越來越荒涼了?!?/p>
“應該沒錯吧,再往前走走?!?/p>
祝英臺也是沒底氣,她感覺方向是沒錯的,可不知為何,越來越荒涼了。
就在她看地圖時,謝清意大叫了一聲:“??!那是不是有一個涼亭,快快快,我們快過去歇歇腳,本公子的腿都快廢了?!?/p>
聞言,祝英臺也抬起頭,果不其然,前方有一個不算破敗的涼亭,里面有石桌石凳,旁邊還有生火過的痕跡,桌上擺著半個烙餅,一看就是有人在此過了夜,且并沒有離開。
祝英臺抬腿跟上謝清意的步子,銀心和玉僮也趕緊拎著行李跟上。
剛坐下,行李一扔,謝清意毫不客氣的把桌上的餅拿起來啃上了。
“英臺兄啊(嚼嚼嚼)你說我們運氣何其好,(嚼嚼嚼)遇到這么個好地方,(嚼嚼嚼)這還有個餅子吃呢。”
祝英臺皺眉道:“火未全滅,人家一會子回來了,發覺你吃了人家的餅,自找麻煩,我可不幫你。”
看她那嫌棄樣,謝清意二郎腿一翹,渾然一副市井流氓模樣說:“這餅又沒寫名字,這荒郊野嶺的,它出現在這,可不就是老天爺看我可憐,賜與我的?!?/p>
同行路上,已然知曉對方脾性,聽她這樣說,祝英臺也不再說話,在謝清意對面坐下了,打開折扇一個勁的扇風,玉僮和銀心拎的行李比較多,所以來的慢些,剛進涼亭,玉僮就打開包袱,翻找起東西。
“公子你要吃什么?”
“我不吃,你吃吧,看看祝公子吃什么?”
祝英臺一瞬間無語凝噎,敢情謝清意有吃的,那還吃人家餅子作甚,現下又如此大方的和她分享,她都理不清謝清意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好?!?/p>
說著,玉僮一樣一樣的把吃的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看著面前堆起小山一樣的吃食,祝英臺只覺震驚。
“謝兄,你這包袱里,全是吃的?”
她只以為謝清意帶的不多,才連人家的半個餅都要霸占,沒想到謝清意的包袱里,全是吃的,就在她震驚之余,玉僮又打開了書箱。
“公子還是和祝公子一起用些吧,燒雞還是點心?果脯還是肉干?祝公子你們呢?”
玉僮果真從書箱里面拿出了一只油紙包著的燒雞,還有杯子。
看著玉僮倒水,祝英臺主仆兩張大了小嘴,異口同聲道:“你們什么也沒帶,就帶了吃的?”
“是啊,我們家公子說,路上怕餓。”
“謝兄,你不溫書嗎?連換洗衣物也沒帶?!?/p>
祝英臺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訝異,對謝清意的那份不拘小節、隨性灑脫竟是有些刮目相看。她生平首次遇見如此對饑餓毫無抵抗力之人,這對主仆……莫非前世真是餓極了的亡魂,此生特來人間尋覓未了的口腹之欲?
謝清意擺擺手,還在桌上的吃食里翻找,不甚在意的說:“溫什么溫,那書重死了,帶著壓壞我們家小玉僮,換洗衣物直接路上買,要不是聽人說這段路長,我們就是兩手空空的,哎呀,還好買了吃的,來來來別客氣,吃吧。”
謝清意接著道:“話說你行李也太多了,銀心這孩子走得比我們慢許多呢。”
一只油紙包裹的雞腿悄然遞至祝英臺掌中。
謝清意言罷,祝英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這突如其來的饋贈上,陷入了沉思。
家父與家母對她求學之志并不贊同,他們認為女子只需精通針黹女紅,恪守三從四德之道,尊崇三綱五常之理,便已足夠。
而能夠踏入萬松書院的大門,實則是她以絕食半月之堅毅,換得的一次難得機會。
她要出遠門,家中母親十分擔憂,為她置辦了一馬車的行禮,可她本來就是女扮男裝去書院的,引人注目不好,所以勸了母親許久,才同意她自己去書院,雖然少了一馬車,可行禮也是不少,這一路上銀心倒也沒說什么,謝清意這樣一說,祝英臺心中不禁泛起一陣自責的漣漪。。
玉僮的臉龐倏地揚起,眸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她以一種略帶俏皮的角度斜睨著銀心,心中暗自篤定:這普天之下,唯有自家小姐才是那無可挑剔、至善至美的主子。
看她有了情緒,謝清意不禁好笑,這祝小姐嬌生慣養的,也沒出過遠門。
“等下有了人家,能送予的別人的就送了,若是兄臺家中富裕,不用的東西,直接放置這涼亭里,供后面的學子使用,也算一份奇妙緣分?!?/p>
“聽謝兄的,這倒是一個好法子?!?/p>
幾人在解決燒雞時,餅主人也回來了,一看來人,謝清意了然,她料想此人,定是梁山伯。
來人身著一襲青色粗布長衫,衣襟隨風輕輕搖曳,衣袂翩翩,宛如林間自在的清風,腰間一束素色腰帶,簡約而不失雅致,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他擁有一對劍眉,英氣中蘊含著淡淡的書卷氣息,眉宇間透露出不凡的氣質。尤為引人注目的是梁山伯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睛,仿佛是兩汪深不見底的清泉,溫柔與深情在其間流轉,令人心生暖意。
一頭烏黑長發被隨意地束于腦后,幾縷碎發不經意間垂落在額前,為他平添了幾分不羈與隨性,雖略顯凌亂,卻更添魅力。
他身材修長,比例勻稱,長期田間勞作的歲月,讓他的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透著一種質樸而堅韌的美。
這一身裝扮與氣質,仿佛是從田園畫卷中走出的人物,既有著文人的清雅,又不失勞者的質樸與堅韌。
看涼亭中突然多了幾個人,梁山伯也不奇怪,走進來就打招呼,“兩位,在下梁山伯,是前往萬松書院求學的學子,這廂有禮?!?/p>
望見他那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舉止,祝英臺臉頰不禁泛起一抹緋紅,連忙起身,以禮相還。
“梁兄,在下祝英臺,我們也是去往萬松書院的學子,這廂有禮了?!?/p>
看著他們文縐縐的行禮,謝清意受不了的開口,“梁兄,在下謝清意,哎呀呀梁兄方才石桌上的干糧,被我當做上天的饋贈給吃了,梁兄勿怪,作為報答,梁兄快過來與我們一同用餐吧?!?/p>
祝英臺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方才謝清意將人家的餅納入腹中的情景,讓她頓時羞赧難當,輕啟朱唇,聲音里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低語道:“謝兄不知這里還有人,梁兄勿怪?!?/p>
梁山伯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溫聲道:“這或許便是你我之間難以言喻的緣分吧。只是,謝兄往后莫要再這般行事了,須知瓜田李下,君子當行得正、坐得端,以免惹人非議?!?/p>
喲,這家伙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
謝清意心中暗自嘀咕,嘴上咀嚼著那香氣四溢的燒雞,動作未曾有絲毫停頓,只是隨意敷衍性地點了點頭。
看他還要推脫,他身后的書童倒是急了:“公子你不吃四九先吃了,餓死我了這幾天。”梁山伯也沒有拘禮,坐下和他們幾人一同用餐,聽他和祝英臺交談,才知他們已經啃了幾天干餅了,剛剛書童四九看見附近有一條河,就纏著叫梁山伯抓魚去了,想烤魚吃,結果魚沒抓到,回來餅已經被謝清意吃了。
幾人邊吃邊聊,談論間,梁山伯與祝英臺從四書五經談到詩詞歌賦,從山川湖泊談到官商勾結,知曉彼此的見地與抱負,都覺得相見恨晚,說到激動時,祝英臺還要肘擊一下謝清意,問:“謝兄說是不是如此?”
每當點到名時,謝清意只能附和的回著“是也”“當然”之類的話。
見已經傍晚,夕陽的余暉已經灑在涼亭的柱子上,謝清意扯了扯嘴角,她是這么想到,梁山伯和祝英臺這么能扯閑,為了防止今晚上要在這涼亭受苦,謝清意趕緊打斷兩人。
“梁兄祝兄,你我三人再次相聚,確實有緣,不如......”
“謝兄說得對,在此相聚確是有緣,又是如此相談甚歡,不如你我三人結為異性兄弟?!?/p>
“好!梁兄說的是!”
“來,就讓這落日蒼天為證,見證你我兄弟三人的情誼。”
“咦不是,哎?!?/p>
謝清意跪在地上時,小臉還是呆滯的。
祝英臺與梁山伯的結義之禮,還有她謝清意?
她看向左邊,只見祝英臺眼神中閃爍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與堅定,而梁山伯,溫文爾雅,眼中既有書卷氣的沉靜,也飽含著對友情的深切期待。
“今日,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梁山伯......”
“今日,天地為證,日月為鑒,祝英臺......”
見謝清意不說話,祝英臺扯了扯她的袖子,眼見她的催促,謝清意卻是站起身。
謝清意可不想結拜,她想改寫梁祝悲慘的故事結局,卻不想自己插足進去,事實未定,萬一產生什么變故,因為這層關系,謝家被連累,遭馬家使絆子可不好,謝道韞本來在書中結局不好,也不知道有沒有馬家的原因。
“你們二人結拜就行,在下家中兄弟太多,不想要兄弟了,在這就當個見證人吧。”
見謝清意出言拒絕,梁祝兩人不再多言。
“今日,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梁山伯)祝英臺,愿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禍福與共,患難相扶,此情此義,天地可鑒,山河為證?!?/p>
隨著誓詞的落下,兩人相視一笑,那份默契與信任,無需多言,已深深烙印在彼此的心田。
隨后,梁山伯與祝英臺各自舉起一杯清水,那水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如同他們純潔無瑕的情誼。
他們輕輕碰杯,一飲而盡,那一刻,仿佛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他們之間流轉,將兩顆年輕的心緊緊相連。
“好了好了,你們兩兄弟有什么話路上聊,我們還是先走吧,天要黑了。”
聽著她的打趣,梁山伯點了點頭,自發的接過了祝英臺手里的包袱。
祝英臺本想推脫,梁山伯卻對這個剛有的弟弟格外熱情,拽包袱時都把祝英臺扯了一個趔趄,差點站不穩倒下。
眼見拒絕不了,祝英臺才紅著臉遞給他,謝清意沒什么行禮,玉僮背的也吃了好些了,所以梁山伯沒問,招呼著四九接了銀心的一些包袱。
祝英臺聽了謝清意的話以后,走時果然留了些書和包袱在涼亭中,謝清意在趁人不注意翻了翻,看清楚里面藏著的緋色肚兜時,她大吃一驚,祝英臺這孩子居然還想帶女裙去書院,怪不得她的女子身份后面無法掩藏。
真是太臭美了。
雖然祝英臺和謝清意不認識路,但好在梁山伯認識,夜色剛降臨時,幾人就抵達了一家客棧。
謝清意第一件事就是去訂了三間上房,然后詢問掌柜的,離萬松書院還有多遠,聽得掌柜說行之三里就到萬松書院所屬的城鎮,謝清意才放心的上樓睡覺。
上樓時她都是跑的,木質的樓梯被她踩得嘎吱作響。
“梁兄祝兄請自便,謝某先歇下了,不用喊我吃飯了?!?/p>
知謝清意的三間上房另外兩間是給他們訂的,梁山伯和祝英臺相視一笑。
謝兄雖不愿與他二人結義,可為人生性灑脫豪爽,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友。
“兄長,風餐露宿已身心俱疲,你我二人用餐后也歇下吧?!?/p>
“好,賢弟先坐,我先把東西放入房中?!?/p>
謝清意可不管樓下的他們怎么嘰嘰歪歪了,她是真累了,這身體一直不運動,她來了也是懶惰非常,走這些路,快把她的腳給折磨死了。
可剛到自己房前,隔壁房間就飛出來一個穿著清涼的漂亮女子,還撞在了她身上,倒霉當了女子的肉墊,撞在柱子上,給她疼得齜牙咧嘴的,還沒緩過氣,就是一道關門聲和一聲:“滾回去?!?/p>
聲音清冽十分好聽,卻摻雜著寒冰一般的冷酷無情。
女子卻哭著求道:“公子,奴婢錯了,可奴婢是老爺給公子準備的,若是公子不要奴婢,老爺會賣掉奴婢的,求求你了公子?!?/p>
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小臉,謝清意吸了口氣道:“你應該先求本公子原諒你?!?/p>
謝清意扶著柱子爬起來,看她好像聽不見自己講的話,自顧自的在求房里的人,謝清意都氣笑了。
“我說這位小娘子,你跟他不如跟本公子,房里這廝不解風情,還會打人,實在不是良人啊,看你有點姿色,倒也不用如此吧,本公子善解人意,還風流倜儻......”
不等她說完,女子就把她一推,氣憤道:“你和公子怎么比!公子才貌無雙,不許你這樣說他?!?/p>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本來都想為她贖身了,誰知人家不是被逼迫的,謝清意戳了戳額頭,暗示她腦子有問題,然后拉緊剛剛拿出來的荷包袋子的繩,甩著錢袋踏入自己的房中。
房外的女子一直哭嚎,洗漱完躺下后,謝清意忍不住拍了拍墻道:“這位兄臺,處理一下,本公子睡不著,給你哭喪似的,多難聽啊?!?/p>
對面沒有回答,只聽得開門聲傳來,有一道利劍插入地板的聲音后,世界徹底安靜了,謝清意點頭。
這才對嘛。
夜晚就該睡覺,這一夜,謝清意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