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入秋的第一場雨來得猝不及防,演武場上的泥地被踩得稀爛,三千新軍卻依舊在雨中操練。凌燚站在點將臺上,雨水順著甲胄縫隙滲入,卻比不過心中的焦灼——火器材料即將耗盡,而拓跋野的斥候已在邊境頻繁出沒。
“將軍,白姑娘回來了!”張二柱的喊聲穿透雨幕,少年轉頭,看見白薇的馬車在泥濘中顛簸而來,車篷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草屑。
“找到了?”凌燚迎上去,看見她懷里抱著個用油紙包裹的竹筒,正是老將軍火器營的樣式。
白薇點頭,發絲貼在臉上,卻顧不上擦拭:“火器營舊址的密室里,藏著兩百支神火飛鴉,還有這個。”她展開一張泛黃的圖紙,上面畫著帶萬向輪的木質發射器,“老將軍稱它為‘火龍轉射臺’。”
凌燚接過圖紙,雨水在紙面上暈開墨痕。圖中發射器可同時裝填十支火箭,通過齒輪轉動連續發射,下方有四個輪子便于移動——這正是他改良鋒矢陣急需的攻堅武器。
“蘇先生呢?”白薇轉頭望向演武場,卻只看見張二柱帶著士兵們收整器械。
“他去了軍器監。”凌燚將圖紙塞進懷里,“昨夜有人縱火焚燒太廟偏殿,蘇先生懷疑是舊貴族的試探。”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白薇被雨水浸透的裙角,“你先去換身干衣,戌時來我的帳中。”
子時三刻,凌燚獨自坐在帥帳中,案上擺著老將軍的狼頭金牌與拓跋野的密信。信是今早斥候截獲的,上面用蒼狼文寫著:“秋草黃時,便是炎國城破之日。”
“將軍。”白薇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她換了身深色勁裝,發間的玉冠換成了皮質束發帶,“蘇先生傳來消息,軍器監的劣鐵案牽扯到左相府。”
“意料之中。”凌燚指了指地圖上的邊境線,“拓跋野的秋季攻勢必定會走松漠商道,而那里的糧草囤積點……”
“被先皇改成了陷阱。”白薇接過話頭,指尖劃過地圖上的標記,“但老將軍的密信里提到,真正的糧倉在‘鷹嘴崖西十里’,應該就是當年火麒麟營的舊址。”
凌燚握緊拳頭,想起石室中老將軍親兵的骸骨:“今晚我帶一隊人去轉移糧草,你留在京城,盯著左相府的動靜。”
“不行,太危險!”白薇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拓跋野早就在鷹嘴崖布了斥候,你忘了上次的誘敵之計?”
少年將軍轉頭,看見她眼中的擔憂,突然想起黑水城之戰前的約定。他輕輕掰開她的手,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拿著,里面是我畫的新陣型圖,若我天亮未歸,你就……”
“我和你一起去。”白薇將布包塞進他懷里,“火麒麟營的暗門需要兩個人的血才能打開,老將軍的手記里寫的。”
凌燚一愣,想起石室中刻著的狼頭與火焰紋章,終于明白為何白薇總能找到關鍵線索——她身上流著的,不僅是醫者的仁心,更是振武軍的忠烈之血。
五更時分,一行人抵達鷹嘴崖。秋雨初停,崖壁上的苔蘚被踩得咯吱作響。凌燚握著老將軍的狼頭金牌,在月光下找到暗門上的凹槽,白薇同時割破指尖,鮮血滴在金牌周圍的紋路里。
“轟——”暗門緩緩開啟,一股陳年的硫磺味撲面而來。洞內整齊碼放著麻布袋,上面印著“振武軍”的狼頭標記,卻被一層厚厚的蛛網覆蓋。
“小心!”蘇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凌燚本能地推開白薇,一支冷箭擦著他的耳際飛過,釘在石壁上嗡嗡作響。
“拓跋烈!”白薇驚呼,只見蒼狼族親衛隊長帶著二十名騎兵從暗處沖出,彎刀在月光下泛著青芒。
“凌燚,你果然來了。”拓跋烈的暗紅色披風在風中翻飛,“皇上說了,只要你死在這兒,蒼狼族的鐵騎就不會踏入京城半步。”
凌燚握緊短刀,聽見白薇在身后急促的呼吸聲。他突然想起老將軍圖紙上的“火龍轉射臺”,轉頭對張二柱大喊:“把神火飛鴉抬上來!”
三支火箭破空而出,在雨夜中劃出橙紅軌跡。拓跋烈的戰馬受驚前蹄騰空,他趁機揮刀砍向凌燚,卻被少年將軍側身避開。短刀相交,迸出的火星照亮兩人眼中的殺意。
“你們炎國的皇帝,早就把你們賣了!”拓跋烈怒吼,“老將軍的盔甲還在皇宮里當擺設,你們卻在這兒拼命!”
“住口!”凌燚的短刀擦著對方咽喉劃過,割下幾縷發絲。他看見白薇已經打開糧倉,張二柱正指揮士兵搬運糧草,心中稍定。
“撤!”拓跋烈突然下令,騎兵們轉身策馬 ,卻被凌燚一箭射落殿后之人。他想追擊,卻被蘇墨攔住:“將軍,糧草要緊!”
回到京城時,天已破曉。凌燚望著馬車上的糧草,突然想起白薇在雨中堅定的眼神。她坐在一旁,指尖還沾著血跡,卻仍在整理老將軍的手記。
“累嗎?”他輕聲問。
“不累。”白薇抬頭,雨水混著汗水從臉頰滑落,“等打完這仗,我要在演武場邊種滿棗樹,讓弟兄們都能吃到甜棗。”
凌燚笑了,伸手替她拂去額前的濕發。遠處,天狼星還未完全隱去,在灰藍色的天幕上灼灼燃燒,像極了火麒麟營里未熄的火種。他知道,這場戰爭遠未結束,但只要有這樣的女子在側,有這樣的弟兄們在身后,炎國的薪火,便永遠不會熄滅。
“傳令下去,”他翻身上馬,聲音里帶著雨后的清亮,“將糧草分發各營,今晚加餐。明日起,火器手全員攜帶神火飛鴉,隨我去邊境布防。”
張二柱轟然應命,馬蹄濺起的水花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芒。白薇望著少年將軍的背影,突然明白:真正的止戈為武,不是單槍匹馬的孤勇,而是千萬人攜手,用智慧與熱血,在黑暗中筑起一道永不崩塌的墻。
這一日,京城的秋雨停了,演武場上的泥地被踩出整齊的腳印。三千新軍整裝待發,火焰紋章在朝陽下燁燁生輝,而他們的將軍,正握著老將軍留下的狼頭金牌,指向蒼狼族 retreat(注:此處為“撤退”的古代說法)的方向。那里,秋草正黃,但炎國的火器已經擦亮,鋒矢陣已然成型,只等秋風起時,讓侵略者嘗嘗炎國之火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