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拳腳,十個我頂不上你半個指頭!”
江岳胸膛猛地一挺,聲音嘶啞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咱就拖他盞茶工夫!”
他目光如刀,死死釘在和尚腰間的王八盒子上,
“就你這燒火棍,能打著三百米外撒丫子的癟犢子?!”
“中!”
和尚脖子一梗,銅鈴眼瞪得滾圓,扭頭沖著后方亡命奔逃的幾人炸雷般吼道:
“石頭!帶弟兄們先蹽!俺一會背著呆子走!”
江岳的目光死死鎖住遠處土路上那條越來越近、越來越粗的黃色煙龍!
腦仁像被重錘擂擊,突突狂跳——
狗日的系統!
死哪去了?!
難道真要等這人命都湊齊了才肯出聲?!
兩人緊貼著冰冷粗糲的青石臺縫隙,死死盯著那片埋著詭雷的土坷垃地——毫無動靜!
“哈!”
和尚緊繃的臉突然咧開一絲近乎猙獰的怪笑,
“蘿卜這埋雷的手藝…是他娘跟炊事班掌勺學的?埋灶坑里了?”
轟——隆——!!!
話音未落!
驚天動地的爆炸撕碎了死寂!
一丈高的黃黑色煙柱裹挾著碎石斷肢沖天而起!
狂暴的氣浪掀翻一群人!
“低頭!”
江岳的嘶吼被爆炸聲淹沒,他如同獵豹般猛地撲倒,同時狠狠一把將和尚碩大的光頭按進塵土里!
“小眼——!”
他幾乎是用肺葉在咆哮,聲音穿透煙塵,
“給老子——把那三蹦子的腿!打斷!”
“得嘞!”
齊銘的回應如同冰冷的箭矢,從側翼的草窠中激射而出!
叭勾——!
槍聲清脆!
精準!
致命!
疾馳而來的三輪摩托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前輪,怪叫著、翻滾著,一頭栽進深溝!
零件四散飛濺!
“卡車!上頭!”
江岳的腮幫子緊貼著被冰冷的地面,汗水混著泥土淌進嘴里,咸腥刺鼻,
“先打副駕駛!坐那的癟犢子——八成是帶隊的閻王!”
叭勾!叭勾!
又是兩槍!
電光火石!
卡車擋風玻璃應聲炸開兩朵凄厲的冰花!
猩紅的液體瞬間涂滿了碎裂的玻璃內側!
和尚抻著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圓:
“嘿!真他娘是個官!肩章都看見了!”
“蹽!快蹽!”
江岳狠狠一腳踹在他厚實的腰背上,聲音因極度的焦灼而扭曲,
“等小鬼子的擲彈筒給咱倆開追悼會呢?!”
突突突突——!
卡車后槽板已然翻下!
七八頭鬼子如同地獄涌出的惡鬼,歪把子機槍的火舌瘋狂舔舐著他們藏身的青石臺!
碎石齏粉如同暴雨般潑灑!
和尚邊拖著江岳亡命狂奔,邊扯著嗓子罵:
“狗日的呆子!你他娘咋知道副駕駛坐的是官兒?!”
“操典!操典上寫著呢!”
江岳貓著腰,酸棗刺狠狠刮破破爛的衣裳,在皮肉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小鬼子的副駕駛位——就是給小鬼頭預備的座兒!”
后脊梁骨——陡然竄起一股凍徹骨髓的陰寒!
咣——!!!
震耳欲聾的爆炸!他們剛剛藏身的青石臺,連同半堵土墻,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整個掀上了半空!
碎石泥土如同冰雹般砸落!
齊銘連滾帶爬地從另一側酸棗叢里鉆出,槍管還冒著青煙,臉上全是硝煙和塵土:
“他娘的!撲上來二十來個瘋狗!這仗——沒法打了!”
“知足吧!”
江岳被和尚拎著后脖領子,雙腳幾乎離地,在呼嘯的子彈中亡命穿梭,聲音被風扯得破碎,
“要是讓那三蹦子在屁股后頭攆著突突……咱哥幾個——早他娘成篩子了!”
和尚猛地剎住腳步!
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
他銅鈴般的眼珠子死死盯住西北方向,爆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西北!”
江岳的心猛地一沉!腮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
按說——該碰上了啊!
趙政委呢?!
那個神槍手呢?!
難道——蝴蝶翅膀扇偏了?!
“呆子!發什么瘟!蹽啊——!”
和尚的吼聲如同炸雷,蒲扇般的大手再次薅住江岳的后領,將他像破麻袋一樣往前猛拽!
兩人“呼哧呼哧”狂奔,腳底板仿佛要摩擦出火星!
子彈“嗖嗖”厲嘯,貼著褲襠、擦著頭皮飛過,打得腳下碎石瘋狂亂蹦!
剛拐過一道黃土梁子的豁口,江岳扯著幾乎冒煙的破鑼嗓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嚎:
“小眼——!這旮沓!放兩響——麻溜蹽!別戀戰!”
齊銘如同鬼魅般就勢撲進旁邊的深溝!
三八大蓋閃電般架在土坷垃上!
叭勾!叭勾!
槍聲未落,人已彈起!轉身就跑!
轟轟——!
幾乎在他離開原地的瞬間!
兩發擲彈筒的炮彈精準地砸在他剛才趴伏的位置!
翻騰的土浪沖天而起!
又蹽出去半里地,江岳的肺如同破風箱,卻再次嘶吼:
“小眼——!坡口!”
齊銘剛一個魚躍撲到坡口一塊巨石后,槍口抬起——
三個鬼子猙獰的面孔恰好從坡沿冒了出來!
黑洞洞的槍口已然對準了他!
叭勾——!
西北方向! 一聲清脆到極致的槍響,如同天籟!
一個正彎腰準備發射擲彈筒的鬼子,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仰面栽倒!
手中的擲彈筒哐當落地!
“嘿!跟老子較勁呢?!”
齊銘眼中兇光爆射!腮幫子死死貼上冰冷的槍托,準星瞬間套住另一個扛著擲彈筒的鬼子!
叭勾——!
“去你姥姥的!”
那鬼子甚至沒來得及扣動扳機,眉心便炸開一個血洞,身體僵直著向后倒去,至死還緊緊攥著那鐵疙瘩!
叭勾——!
西北方向緊跟著又是一槍!子彈如同長了眼睛,精準地鉆入一個揮舞指揮刀、嚎叫著的軍曹的眉心!
紅的白的,噴濺而出!
叭勾!叭勾!叭勾!
兩個神槍手!隔空較勁!你追我趕!槍聲如同索命的鼓點!
每一次脆響,必有一個鬼子應聲撲倒!
眨眼間,坡口上能站著的鬼子,只剩下三四個!
剩下的鬼子如同見了活閻王,魂飛魄散!
嗚哇亂叫著,連滾帶爬地縮回掩體后,再不敢露頭,不一會兒竟徹底沒了聲息!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荒野!
和尚把江岳往地上一“墩”,自己撐著膝蓋,呼哧呼哧喘得像拉破風箱,汗珠子順著油亮的光頭小溪般淌下:
“狗…狗日的呆子…你他娘的…早…早算準有援兵?!”
江岳癱在冰冷的土地上,目光死死鎖住西北坡梁——幾個灰色的身影,正矯健地穿過稀疏的林木,迅速靠近!
灰布軍裝! 八路軍!
他心里那塊懸著的、壓得他幾乎窒息的巨石,轟然落地!
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
坡梁上,三騎戰馬轉出。
打頭那人,一身洗得發白卻異常整潔的灰布軍裝,脖領子上那條雪白的毛巾,在荒蕪的黃土背景下,白得刺眼,亮得奪目!
趙剛!
勒住韁繩,深邃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坡下這八個狼狽到極點的“叫花子”——
衣衫襤褸,血污滿身,只有兩條破槍……可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那個趴在地上、瘦猴般卻緊握著锃亮三八大蓋的身影上——
剛才那幾槍……神乎其技! 絕非偶然!
“同志!”
警衛員拎著盒子炮,警惕地上前兩步,聲音洪亮,
“哪部分的?”
和尚剛要張嘴嚷嚷,江岳猛地一把按住他胳膊!
他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扶著和尚的肩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破爛衣領里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跡往里掖了掖:
“報告首長!”
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鎮定,
“原三十五軍炮團參謀,江岳!從野狼峪戰俘營……逃出來的!”
趙剛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
他的目光先是在齊銘手中那把保養得極好、槍管泛著幽藍光澤的三八大蓋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確認什么。
然后,他才從軍裝口袋里摸出一塊粗糙的黑面饃,平靜地遞給幾乎站立不穩的江岳:
“先墊墊。”
“長官仁義!”
王石頭躥得比兔子還快,一把搶過饃,三下五除二掰成大小不一的八瓣。
分到江岳手里時,只剩指甲蓋大小可憐的一丁點。
江岳剛把那點帶著體溫的干糧塞進干裂的嘴里——
嗡!
眼前視野猛地被撕裂!
兩行燃燒著刺目血光的文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任務完成】
【存活:8/6】
“咳咳!咳咳咳!!”
江岳瞬間被那點微不足道的饃渣嗆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齊流!
趙剛見狀,解下自己的軍用水壺,平靜地遞了過來,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牢牢鎖定在剛剛收起槍的齊銘身上:
“這位兄弟…好俊的槍法。”
“報告長官!”
齊銘“啪”地一個立正,身板挺得筆直,盡管衣衫襤褸,眼神卻銳利如初,
“原太原兵工廠——試槍員!齊銘!”
“好。”
趙剛嘴角終于牽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那是對真正人才的欣賞。
他心中念頭飛轉:
這些兵,尤其是這個神槍手…必須留下!
他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此地不宜久留!先隨我到部隊休整!”
江岳剛要掙扎著起身,膝蓋一陣鉆心的酸軟,眼前發黑,差點一頭栽倒。
和尚罵罵咧咧地架住他胳膊:
“哼!讀書人…就是中看不中用!花架子!”
話雖難聽,手上攙扶的力道卻下意識地放輕了幾分。
馬隊掉頭。
趙剛脖領上那條雪白的毛巾,在蕭瑟的荒野風中獵獵舞動,像一面鮮明的旗幟。
江岳的目光追隨著那抹跳動的白色,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后腰——
沒了。
今天從死人堆里扒拉出來的那點家當……全在剛才的亡命路上,拼光了。
“呆子!”
和尚照著他后腦勺就是一記不輕不重的巴掌,粗聲催促,
“發什么愣!瞅啥瞅!趕緊的——蹽!”
二十里崎嶇山路,走得日頭高懸。
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不斷沖擊著江岳的意志極限。
就在他感覺雙腿如同灌鉛,幾乎要倒下時——
嗡!
眼前猛地再次炸開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血紅文字:
【獎勵待領取】
江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前方馬背上,趙剛那挺得筆直、如同青松般的背影。
一絲難以抑制的、帶著瘋狂和野望的笑意,突然爬上他干裂的嘴角——
這李云龍的獨立團……怕是要迎來一個…“天選之人”了!
獨立團駐地。
當風塵仆仆的趙政委,帶著八個穿著破爛國軍軍服、渾身血污泥垢、活脫脫一群叫花子般的漢子出現時,整個駐地瞬間炸開了鍋!
嗡嗡的議論聲如同被驚擾的蜂巢,比見了血的蒼蠅群還要喧鬧十倍!
一行人被引入一間簡陋但還算干凈的土屋暫時休息。
剛安頓下,就聽“咣當”一聲巨響!
炊事班長老馬黑著臉,甩下兩大筐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窩頭!
黃澄澄的棒子面餅子,散發著最原始、最誘人的糧食香氣!
八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爺們,眼珠子瞬間綠了!
如同餓狼撲食!
也顧不上燙手,抓起來就瘋狂地往嗓子眼里塞!
噎得直翻白眼、捶胸頓足,還拼命地往懷里、破衣服里死命地揣!
幾個窩頭下肚,滾燙的食物驅散了部分寒意,也喚醒了身體里最后一點生氣。
和尚那顆油光锃亮的大腦袋,似乎都更亮了幾分。
他拍著鼓起來的肚皮,滿足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粗豪的嗓門震得屋頂的塵土簌簌往下掉:
“他奶奶的!吃飽喝足!老子——得回俺74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