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棲谷的霞光似織錦,層層疊疊潑灑在青石階上,映出斑駁光影。峰慕背著行囊走出谷口,那布囊里裝著幾件換洗衣物,青蘅子贈的三枚靈韻丹,以及瑤慧繡的茜草護身符。護身符緊貼胸口,茜草的溫熱透過衣衫傳遍全身,像是瑤慧在耳邊輕聲叮嚀:“峰慕,莫惦著冒險,平平安安的。”
他踩著晨露踏上的山道,石階青苔滑膩,每一步都似與過往歲月道別。瑤慧立在谷口,目送峰慕身影被遠處山巒一點點吞沒,手中的茜草遞了一半,半截空枝在風里打著旋兒,紅花灼灼似火。
青云宗外門的招新點設在山腰平壩,人聲鼎沸似煮粥。新弟子們或站或蹲,有的面露焦躁,有的則滿眼好奇。峰慕在人群中擠了半日,才挨到報名處。
“姓名。”穿灰袍的引氣期小修士筆尖懸在簿子上,聲音淡得像晾了三天的茶。
“峰慕。”峰慕嗓音略啞,緊張讓喉結上下滾動。
“靈根。”修士甩過一個巴掌大靈根羅盤。峰慕接住,掌心微燙。羅盤指針晃悠兩圈,穩穩定在風火水土四格交叉處。
“四靈根,三品。”修士眼皮耷拉下來,筆尖戳在紙上,“外門弟子峰慕,編號 173。記住,外門就是打雜的,任務做不完,丹藥別想領。滾吧。”
峰慕攥緊羅盤,轉身時撞見后面排著的少年。少年跌個趔趄,急急喊:“嘿!你!”
這少年不過十五六,眉眼帶著點稚氣,卻偏要裝老成。“新來的?看樣子也是頭回進宗門吧?我叫陳松,咱倆搭伙,外門那些苦活,人多手雜,說不定能少挨幾頓罵。”他自來熟地拍峰慕肩膀,又壓低聲音,“說起來,我二叔是雜役殿管事,要是撞見我偷懶,那頓竹筍炒肉是免不了的,你可得幫我瞞著。”
峰慕干笑兩聲,沒接話。陳松的熱情像五月的太陽,晃得人眼生疼,卻又暖烘烘的叫人沒法子拒絕。
新弟子被趕鴨子上架般趕上山,安頓在演武場邊的石屋。門是斑駁的,推一下就吱呀作響,像要掉漆的舊畫。峰慕搶到靠窗的床,窗紙糊得歪歪扭扭,風一吹就沙沙響。陳松在他對面鋪好被褥,又從兜里摸出把干糧,掰成兩半。“給,咱先墊墊肚子,下午點名,雜役殿的頭兒可不好惹。”
峰慕咬著干糧,望著窗外青翠山巒,滿心都是云棲谷的茜草田。瑤慧坐在田埂上繡花,發梢沾著露珠,每一針都似繡進他心坎。這些天,他總覺心燈在腕間蠢蠢欲動,仿若初醒的獸,渴望掙脫牢籠。
下午點名,雜役殿執事是個面皮蠟黃的老者,眼神冷得能凍住三伏天的江水。“新來的,都給我聽好了。外門就是煉體的場子,搬磚、運水、掃藥圃,樣樣都得干利索。貢獻點就是你們的命根子,修仙資源全指著它。要是完不任務,就去山腳下撿柴禾,撿到天黑也別想回。”
峰慕被分到藥圃組,管事的是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叫吳大奎。他把峰慕上下打量兩圈,嗤笑道:“四靈根?三品?這身板,能搬得動藥筐?”話音未落,藥筐就從峰慕肩上滑落,草藥撒了滿地。
吳大奎指著峰慕鼻子罵:“廢物!就你這德行,還想修仙?滾去山腳下撿柴,明天再來!”峰慕攥緊拳頭,任憑淚水在眼眶打轉,抬腳奔向后山。
后山是片亂石灘,荊棘叢生,枯枝遍地。峰慕滿手血痕,撿了半筐枯枝,月光才爬過山頭。他癱坐在林間空地,腕上血痕燙得厲害,心燈綠光如鬼火晃動。
“廢物?我偏要讓他們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廢物!”他咬破指尖,將血滴在茜草護身符上。溫熱的血瞬間染透布帕,心燈綠光順著指尖攀上手臂,經脈如藤蔓般被照亮。
靈氣在綠光牽引下蜂擁而入,經脈似被螞蟻啃噬,痛得鉆心。峰慕悶哼一聲,額角青筋暴起,卻死死咬住嘴唇。靈韻丹在丹田跳動,與心燈之力絞成一股旋風,竟生生撕開經脈阻塞。
當第一縷月光穿透云層,峰慕緩緩睜開眼。他周身籠著淡綠光暈,經脈里奔騰著滾燙氣流。“成了……我突破了!”他摸向丹田,靈力如沉睡醒來的獸,慵懶又威嚴。他想起瑤慧在茜草田的笑,想起她繡的護身符,想起她輕聲說的“峰慕,你好棒”。
次日清晨,吳大奎在藥圃遇見峰慕時,下巴差點驚掉。峰慕舉著藥筐,身姿挺拔得像棵青松,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吳大奎甩過藥筐:“今天,把這筐填滿。”
峰慕接住筐,步履輕快得像跳著舞。他穿梭在藥圃,指尖沾染草藥香氣,靈力在體內流轉如溪。他想起瑤慧說的“修仙就是把活兒干漂亮”,想起陳松的自來熟熱情,想起青蘅子的點撥,想起那些在云棲谷的日夜,想起一切值得銘記的瞬間。
往后日子,峰慕成了藥圃常客。烈日下,他頂著日頭采藥,汗珠砸進泥土,混著草香升騰成白霧。暴雨里,他護著藥苗奔走,泥水糊滿臉,靈力卻似在雨幕洗凈,越發蓬勃。月光下,他對著茜草運功,綠光與月色纏綿,草葉上凝出露珠,像瑤慧的眼淚。
他突破練氣一層時,是在第三次被吳大奎罵哭后。他窩在藥圃角落,靈韻丹在口中化開苦澀,心燈綠光驅散陰霾,靈力沖破經脈桎梏,如破繭蝴蝶,振翅高飛。
練氣二層,是采藥時被荊棘劃破手掌換來的。血珠滴在靈茜草上,草葉蜷曲又舒展,綠光順著根須鉆進他身體,靈力在丹田歡呼雀躍。
三層,是在藥圃通宵守夜,抵御山獸侵襲時達成。他憑靈力撐起護盾,看著兇狠野獸撞碎在綠光里,聽著體內靈力如江水決堤,奔騰不息。
任務之余,峰慕還去雜役殿接活。清晨去丹房燒火,爐膛烈焰映紅他臉,靈力在高溫淬煉,雜質如冰雪消融;午后去藏書閣抄錄功法,筆尖沙沙,靈力在文字間穿梭,汲取前人智慧;夜晚去山門站崗,冷月清風里,他以靈力織就防護罩,將滿心思念寄向云棲谷。
他想念瑤慧繡花時歪著頭的認真模樣,想念她嗔怪他莽撞時揚起的眉眼,想念她靠在他肩頭打盹的溫軟。那些思念化作靈力的養料,讓他在寂寞長夜里也能望見曙光。
有夜,他站崗時撞見陳松偷溜下山。陳松慌張塞給他糖果:“哥,別告訴執事,我二叔要來查崗了。”峰慕藏起糖果,望著陳松倉皇背影,想起自己初來乍到的狼狽,心里五味雜陳。
日子似被拉長的棉線,漫長又充實。藥圃里,靈茜草抽枝發芽,開出一朵朵紅花,似要燒透整個山谷。峰慕的修為,也在勤修苦練中穩步提升。
三個月后,雜役殿前公告欄貼出弟子評鑒公告。峰慕望著名單上自己的名字,心跳如擂鼓。評鑒那日,演武場擠滿人,新弟子依次上臺展示靈力。
峰慕上臺時,臺下雜音四起。“四靈根三品,能有啥本事?”“看那身板,搬藥筐都費勁吧?”他攥緊拳頭,靈力在體內奔騰,綠光從腕間透出。
他默念《凝神御氣訣》,靈力匯聚掌心,化作淡綠光球。光球雖小,卻穩穩懸浮,綠意盎然。吳大奎在臺下挑眉:“這小子,平時沒看出來。”
陳松擠在人群里,扯著嗓子喊:“峰哥威武!”他的叫喊淹沒在喧囂里,卻讓峰慕眼底泛起暖意。
峰慕施完法術,剛要下臺,卻被執事叫住。“峰慕,雜役殿有新任務,給你一個月時間,采夠五十斤三年靈茜草,若成,貢獻點翻倍。”臺下哄笑,皆覺這任務像是天方夜譚。
峰慕望著瑤慧留下的茜草護身符,靈光一閃:“接下任務。”他轉身離去,步履沉穩,似每一步都踏在命運鼓點上。
接下來的日子,他起得比雞早,睡得比月遲。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穿透林梢,他已在藥圃穿梭,指尖沾滿露珠;黃昏,夕陽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背著藥筐,滿載而歸。月光下,他對著茜草運功,綠光與月色交織,草葉上的露珠折射出瑤慧眼眸般的光澤。
他腕上的血痕常發燙,心燈之力在關鍵時刻助力。當靈茜草枯萎,他以靈力滋潤根系;當野獸侵襲,他憑綠光護盾守護草叢。山風拂過,帶來云棲谷的訊息,他仿佛聽見瑤慧在風中說:“峰慕,我信你。”
有日,他采藥時遇見受傷幼鹿。幼鹿腿骨斷裂,血染紅草叢。峰慕脫下外衣裹住它,用靈力催生草藥,制成簡易藥糊敷在傷口。幼鹿掙扎幾下,最終安靜伏在他腳邊。山林間,生靈似也感知到他的善意。
一個月后,雜役殿前,峰慕背著藥筐出現。筐里靈茜草堆成小山,綠意盈盈。吳大奎瞪圓眼珠,數了好幾遍才敢確認:“五十斤……真成了?”
峰慕點點頭,衣衫被汗浸透,臉上卻滿是驕傲。陳松擠過來,給他塞塊帕子擦汗:“峰哥牛批!”聲音里滿是欽佩。
執事親自來驗收,見靈茜草品質上乘,當下兌現承諾,給他發雙倍貢獻點。峰慕攥著貢獻牌,指尖發顫,他想起瑤慧在云棲谷的等待,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眼眶微微發熱。
他用貢獻點換回靈韻丹,又買些吃食,直奔山下小鎮。瑤慧還在茜草田等他,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幅靜謐的水墨畫。
“瑤慧!”峰慕大喊,聲音穿透田野。瑤慧抬頭,滿眼驚喜,扔下繡繃奔過來。兩人抱在一起,峰慕把貢獻牌拍在她眼前:“看,我掙到貢獻點了!”
瑤慧摩挲著牌,眼眶泛紅:“峰慕,我就知道你能行。”她從籃子掏出曬干的茜草茶,遞給他,“嘗嘗,我新研制的茶,提神醒腦。”
峰慕接過茶,清苦香氣撲鼻。他想起初到宗門的狼狽,想起藥圃里的日夜,想起瑤慧的陪伴與支持,眼眶一熱,大口喝下滾燙的茶水。茶水苦澀入喉,卻在他心里化作甘泉。
“往后,我定叫你過上安穩日子。”峰慕攬住瑤慧,發誓般說道。瑤慧靠在他肩頭,茜草茶的清苦與周身靈力交織,讓她心安。
夜幕降臨,小鎮燈火漸次點亮。峰慕與瑤慧坐在茜草田邊,望著滿地紅花,像是燃燒的星河。遠處傳來宗門晚課的鐘聲,悠揚又莊重,為這平凡日子添了層仙氣。
“修仙路漫漫,我們才剛起步。”峰慕望著星空,聲音里滿是期待。瑤慧輕笑,眼中映著繁星:“有你在,哪怕再難,我都信咱能走到頭。”
在青云宗外門,平凡日子如溪水潺潺,而峰慕與瑤慧,正攜手在這波瀾不驚的溪流里,踏出屬于他們的仙途。心燈微光雖弱,卻能照亮彼此眼眸,讓前路不再迷茫。
(本章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