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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死前幻想合集 真咸西瓜 178860 字 2025-06-08 19:4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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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抖音刷到個熱梗:“當你拒絕社交也不主動交友,只期待一場入室搶劫的愛情。”

我笑著在評論區敲下“接”,恰巧當晚流星劃過。

第二天清晨,我被飯香暴力叫醒。

廚房里系著圍裙的男人轉頭:“醒了?蔥油餅還是溏心蛋?”

他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正是我那條“接”的評論。

“您的‘入室搶劫式愛情’訂單已送達。”

后來我發燒時,他熬的姜湯比情話更燙。

再后來,我家的鑰匙圈上掛上了他的圍裙小熊。

---

當那股濃烈霸道、帶著滾燙油香的蔥油餅氣息,蠻橫地撕開我厚重的睡眠時,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餓,而是驚恐。

宿醉般的沉重感死死壓著眼皮,大腦像一坨在冰箱冷藏層凍了半年的劣質豬油,又冷又硬又混沌。

昨晚那碗加量不加價的螺螄粉,似乎還在我的鼻腔和胃袋里進行著最后的、頑強的余韻交響。這股陌生的、極具侵略性的香氣,簡直像一場針對我味覺神經的精準空襲。

我猛地睜開眼,瞪著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上面那點可疑的、大概是去年留下的水漬印子,此刻看起來像個猙獰的鬼臉。

鬧鐘呢?我艱難地扭過頭,那只蠢貓形狀的電子鐘忠實地顯示著:AM 7:43。

一個對我林晚來說,堪比午夜兇鈴的時間點。我,一個信奉“朝九不如晚五,晚五不如躺平”的資深社畜兼家居死宅,靈魂深處刻著“無事勿擾,有事也盡量別擾”的八字真言。

周末的清晨七點四十三分?這比連續加班七十二小時還要反人類!尤其是我剛熬過連續五天被甲方爸爸反復摩擦靈魂的悲慘一周,昨晚更是報復性熬夜到凌晨三點,就是為了享受此刻理應延續到正午的昏迷。

可這要命的香氣……它固執地往我每一個毛孔里鉆。不是樓下早餐攤那種混雜著油煙和塵土的大路貨,它新鮮、滾燙、帶著小蔥被熱油激發的蓬勃生命力,還有一種……奇異的、鍋氣十足的家常感?

這絕不是我那個塞滿速凍餃子和過期方便面的小破廚房能產生的化學反應!難道……昨晚的螺螄粉產生幻覺了?還是哪個缺德鄰居在樓道里搞露天烹飪?

我的肚子發出一聲悠長而響亮的哀鳴,徹底壓倒了理智的警報。

身體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我像個提線木偶,被那無形的香氣牽引著,頂著一頭堪比鳥窩的亂發,穿著那件洗得發白、印著“生人勿近”巨大slogan的舊T恤——雖然它現在更像一塊抹布,赤著腳,夢游般蹭開了臥室門。

客廳里彌漫著同樣的食物香氣,濃度更高,更誘人,也更……不對勁。我的視線越過小小的客廳,直直投向那個從未如此充滿煙火氣的區域——廚房。

然后,我石化了。

一個男人。

一個活生生的、陌生的、穿著淺灰色柔軟家居服的男人。背對著我,身形挺拔,肩背線條舒展而蘊含著一種沉靜的力量感。

腰間系著一條干凈的米白色棉麻圍裙,帶子在后腰處松松打了個結。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斜斜打進來,給他整個人鑲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他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灶臺上的平底鍋,左手穩穩地握著鍋柄,右手拿著一把鍋鏟,手腕輕輕一抖——動作流暢得像在表演某種藝術。

“滋啦——”

鍋里發出愉悅的聲響,那令人魂牽夢繞的蔥油餅香氣再次洶涌爆發。

我的大腦CPU瞬間過載,發出尖銳的蜂鳴。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住了我的喉嚨和心臟。賊?變態殺人狂?新型入室詐騙犯?

無數種都市傳說里的恐怖形象在我眼前瘋狂閃現。我想尖叫,想報警,想抄起門邊的掃把……可我的喉嚨像是被水泥封住了,一個音節也擠不出來,雙腳也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只有心臟,像失控的鼓點,瘋狂地擂打著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就在這時,他似乎察覺到了背后的目光。

那挺拔的身影微微一頓,握著鍋鏟的手停了下來。然后,他極其自然地轉過身。

時間在那一秒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陽光落在他臉上,那是一張輪廓清晰又不失柔和的臉,眉骨英挺,鼻梁很高,下頜線條干凈利落。

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眼型偏長,眼尾微微下垂,此刻帶著點剛睡醒般的惺忪,卻異常清澈溫潤,像盛著兩泓初春解凍的泉水。

里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或驚慌,只有一種……平靜得近乎理所當然的溫和,甚至還有一絲……詢問?

他就這樣看著我,目光在我亂糟糟的頭發和“生人勿近”的T恤上短暫停留了一下,那溫潤的眼眸里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幾乎抓不住。

接著,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帶著清晨特有的微啞,卻像一塊溫潤的玉石,清晰地落在這片詭異的寂靜里。

“醒了?”

他甚至還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握著的、不屬于我的手機。屏幕亮著,正停留在一個熟悉的、土黃色音符標志的APP界面。

我視力5.2,清晰地看到那正是我昨晚臨睡前刷到的那條抖音熱梗視頻的評論區!

我的那條孤零零的、大言不慚的“接”字評論,赫然在列!

男人嘴角彎起一個極其淺淡、卻足以讓我魂飛魄散的弧度,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蔥油餅還是溏心蛋?或者……都來點?”他頓了頓,目光落回手機屏幕,又抬眼看我,眼神里帶著一種奇異的確認意味,

“您的‘入室搶劫式愛情’訂單,好像……提前送達了?”

“轟——”

我感覺自己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血液似乎瞬間凝固。不是賊,不是殺人狂……

是個瘋子!一個看了我抖音評論,然后真的闖進我家來“搶劫愛情”的神經病!

“你……你誰啊?!”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尖利得破了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身體本能地向后猛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門框上,生疼。

“怎么進來的?!出去!立刻!馬上!不然我報警了!”

我色厲內荏地吼著,手在身后胡亂摸索,試圖抓住任何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只摸到門框粗糙的木頭紋理。

他臉上的平靜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溫潤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清晰的愕然,隨即又被一種更深沉的了然覆蓋。

他沒有再試圖靠近,反而將手里的鍋鏟輕輕放在料理臺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動作——他舉起雙手,掌心朝外,一個標準的、表示無害的姿態。

“抱歉,嚇到你了。”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那份溫和里多了一絲鄭重其事,“我叫陳嶼。耳東陳,島嶼的嶼。”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身后敞開的、通往公共走廊的大門,

“嚴格來說,我并沒有‘闖’進來。我住隔壁,1202。昨天剛搬來,正在收拾東西。”

他指了指我身后的大門:“你的門……昨晚似乎沒關嚴。我凌晨聽到外面有動靜,像是……呃,重物拖動?出來查看時,發現你的門虛掩著,縫隙很大。

我擔心有意外,試著推了一下,叫了幾聲沒人應。”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著我驚恐又懷疑的視線,“考慮到安全問題,我就先進來檢查了一圈,確認沒有異常。看你睡得很沉……

然后,天快亮了,你一直喊你的飯去哪了,我就想……順手做點早餐?算是新鄰居的……見面禮?”

他解釋得條理清晰,邏輯似乎也說得通。我混亂的大腦艱難地處理著這些信息。

隔壁1202?那套空了快半年的房子?昨晚……我好像確實在樓道里踉蹌了一下,難道撞到門了?螺螄粉的威力這么大?

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扭過頭,看向身后那扇該死的、象征著我最后防線的入戶門。

它……它真的只是虛掩著!一道足有一掌寬的縫隙,像一個無聲的嘲笑,將我所有的恐懼和憤怒都堵在了喉嚨里。

空氣凝固了。剛才那股誘人的蔥油餅香氣,此刻聞起來像是催命的毒氣。

我臉上火辣辣的,一半是殘留的驚嚇,一半是洶涌而來的、無處安放的尷尬和羞恥。

天啊!我穿著破T恤頂著雞窩頭,對一個擔心我安全才進來的新鄰居大吼大叫,還揚言要報警?而且,他看到了我那條丟死人的“接”字評論!

社死!大型社死現場!我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那個……”陳嶼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放下了舉起的雙手,指了指還在滋滋作響的平底鍋,語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是怕再次驚擾到我,

“餅……快焦了。還有蛋。要不……你先吃點?壓壓驚?我保證,吃完我就立刻回隔壁。門……我會幫你修好的。”

他眼神里的誠懇和那絲不易察覺的歉意,像一根細針,輕輕戳破了我那層因驚嚇和尷尬而鼓脹的氣球。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拒絕?好像顯得我更加不可理喻。接受?對著一個剛把我嚇得魂飛魄散的陌生男人吃早飯?我的肚子卻在此刻發出了比剛才更響亮、更急迫的咕嚕聲,在寂靜的廚房里顯得無比清晰。

我的臉瞬間紅得能滴出血。

陳嶼似乎沒聽見,又或者裝作沒聽見。他自然地轉過身,拿起鍋鏟,動作嫻熟地給鍋里金黃油亮的餅翻了個面。那專注的側影,系著圍裙的樣子,奇異地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空氣中彌漫的蔥油焦香,霸道地喚醒了沉睡的食欲,壓過了殘余的驚恐和尷尬。

“……謝謝。”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低著頭,盯著自己光著的、踩在冰涼瓷磚上的腳趾,恨不得把它們蜷縮進地板縫里。

“不客氣。”他的聲音從灶臺那邊傳來,帶著鍋鏟翻動的輕微聲響,

“餐桌在那邊,隨便坐。很快就好。”

我像個提線木偶,同手同腳地蹭到那張堆滿了各種零食包裝袋、雜志和未拆封快遞盒的小餐桌旁,手忙腳亂地胡亂扒拉出一小塊勉強能放下盤子的空地。

屁股挨著冰冷的塑料椅面時,整個人還是懵的。

廚房里傳來碗碟輕碰的脆響,然后是腳步聲。陳嶼端著兩個盤子走了過來。

一個盤子里是切成小塊的、金黃酥脆、散發著致命香氣的蔥油餅,邊緣微微焦黃,能看到翠綠的小蔥碎。

另一個盤子里是兩顆完美的、蛋白凝固邊緣微焦、蛋黃如同熔融太陽般顫巍巍的溏心煎蛋。他還順手拿來了兩雙筷子和兩個小碟子。

食物被放在我面前時,那撲鼻的香氣像有實質的鉤子,直接勾住了我的胃。視覺和嗅覺的雙重沖擊下,什么驚恐、尷尬、社死……都被暫時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心情,夾起一小塊蔥油餅塞進嘴里。

“咔嚓——”

酥脆的外皮在齒間碎裂,滾燙的油香混合著小蔥特有的辛香瞬間在口腔里爆開,內里是恰到好處的綿軟和筋道。

緊接著是溏心蛋,筷子輕輕一戳,金燦燦的蛋液汩汩流出,浸潤了餅的酥脆,溫潤濃稠,帶著微妙的鮮甜。

好吃!好吃到讓人想流淚!這絕對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蔥油餅和煎蛋!比起我那些用開水泡開或者微波爐轉三分鐘的糊弄學食品,這簡直是米其林級別的享受!

我完全顧不上形象,也忘了對面還坐著一個陌生的、目睹了我所有狼狽的男人,埋頭苦干,風卷殘云。

胃袋被溫暖扎實的食物填滿,幸福感油然而生,沖淡了之前的驚濤駭浪。

“慢點吃。”陳嶼的聲音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他自己也夾起一塊餅,動作卻斯文得多。

我這才從美食的云端稍稍回神,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吃相有多兇殘,臉又有點發熱。趕緊放慢了速度,小口咬著餅,偷偷抬眼打量他。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專注,也很安靜。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那件普通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莫名有種熨帖感。

系著圍裙的樣子……確實有種……唔,“男媽媽”的安定感?這個荒謬的念頭剛冒出來,立刻被我狠狠掐滅。

林晚,你在想什么!人家就是好心!好鄰居!

“那個……陳先生,”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一點成年人的鎮定,“昨晚……還有剛才,真的謝謝你。”

我指了指大門的方向,還有桌上的空盤子,“門的事,還有這頓早飯……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角,動作自然流暢,“叫我陳嶼就好。昨天剛搬來,以后就是鄰居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堆滿雜物的客廳和廚房操作臺上幾桶未拆封的泡面,眼神里似乎掠過一絲了然,但語氣依舊溫和,“我看你……好像挺忙的?一個人住?”

“啊,是,是挺忙。”

我含糊地應著,有點心虛地想把那幾桶泡面藏到身后,

“做設計的,甲方都是祖宗,加班是常態。”

社畜的辛酸淚瞬間涌上心頭。

“理解。”他點點頭,眼神里帶著一種感同身受的體諒,

“我之前……嗯,也差不多。現在稍微好點,自己做點小生意,時間相對自由些。”

他沒有具體說做什么生意,我也沒好意思追問。

短暫的沉默。氣氛有點微妙的尷尬。畢竟,我們的相識過程實在過于……驚悚和離奇。

“那個……”

我鼓起勇氣,指了指他放在桌角的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我那條羞恥的“接”字評論上,感覺臉上又開始升溫,

“那個抖音……你怎么刷到的?我們倆貌似不認識吧”我的表情仍帶著一絲試探。

陳嶼順著我的目光看去,拿起手機,臉上露出一絲有些無奈又有點好笑的表情。

“嗯。昨晚收拾東西到很晚,睡前刷了會兒放松一下,正好看到這個熱梗視頻。”

他點開評論區,我的ID“咸魚不想翻身”和那個孤零零的“接”字再次醒目地出現在眼前。

“大數據挺神奇,推送給了附近的人。看到是同城,ID又挺……有趣,就點進去看了下。”

有趣?我那個“咸魚不想翻身”的ID?我感覺自己像個被公開處刑的傻子。

他手指在屏幕上劃了一下,退出了評論區,把手機屏幕轉向我,語氣帶著點解釋的意味:

“我后來看到你之前發的其他視頻,好像……情緒不太好?吐槽工作的,抱怨失眠的,還有半夜曬泡面的……”

他頓了頓,眼神里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觀察,“所以昨晚路過你家門口,看到門開著,又想起那條評論……就有點擔心。”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調侃,沒有嘲笑,反而帶著一種……真誠的關切?就像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我愣住了。原來……他并不是因為那條“接”的評論才進來的?至少不完全是?

他是看到了我那些充滿了負能量和自暴自棄的日常碎片,結合那條玩梗的評論,才產生了“這個鄰居可能狀態不太好,需要關心”的想法?

心里那點尷尬和羞恥感,瞬間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取代了。有點酸,有點澀,又有點……奇怪的暖意。

原來,在某個陌生人眼里,我那些在深夜無人處發泄的牢騷和自嘲,并不是毫無意義的噪音。

“我……我就是瞎發著玩的。”

我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塑料桌面的邊緣,聲音悶悶的,“網上嘛,發泄一下……沒別的意思。”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沒有追問,也沒有評判。那份溫和的沉默反而給了我一種奇怪的喘息空間。

“叮咚——叮咚——”

門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廚房里微妙的氛圍。我和陳嶼都嚇了一跳,同時看向門口。

會是誰?物業?房東?還是……警察?!我昨晚好像確實在極度驚恐下摸過手機!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陳嶼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站起身,對我做了個安撫的手勢:

“我去看看。”他快步走到門口,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貓眼謹慎地向外看了看。

“誰啊?”他隔著門問,聲音沉穩。

“您好!順豐快遞!有林晚女士的包裹!”外面傳來一個年輕小伙子的聲音。

呼……我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下來,癱在椅子上,長長舒了口氣。是快遞,不是警察。太好了。

陳嶼打開門,接過一個不算小的紙箱。關上門后,他抱著箱子走回來,臉上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

“看來你昨晚……確實很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堆滿雜物的客廳。

我臉一紅,趕緊起身去接箱子:“啊,是……是前幾天買的貓糧,我家咸魚快斷糧了。”

話音剛落,仿佛為了印證我的話,一只圓滾滾的橘貓不知從哪里慢悠悠地踱了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后徑直走到陳嶼腳邊,用腦袋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褲腿。

“喵~” 聲音嗲得能滴出水。

我:“……”

咸魚!你這個叛徒!平時對親媽都愛答不理的!陳嶼才來了多久?一頓早飯就把你收買了?!

陳嶼似乎對這只自來熟的肥貓很感興趣,他放下箱子,蹲下身,試探性地伸出手指撓了撓咸魚的下巴。

咸魚立刻發出更響亮的咕嚕聲,舒服得瞇起了眼睛,整個身體恨不得貼上去。

“它叫咸魚?”陳嶼抬頭看我,眼里帶著笑意,“跟你ID一樣?”

“……是。”我有點無力地承認。這下好了,徹底坐實了我咸魚本魚的身份。

“很可愛。”他揉著咸魚的胖臉,語氣自然。然后他站起身,指了指那個快遞箱:“需要我幫你拆開放好嗎?看起來挺沉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我連忙擺手,只想趕緊結束這尷尬的鄰里社交,

“那個……陳……陳嶼,謝謝你啊,早餐特別好吃!門的事也麻煩你了!你快回去收拾東西吧!剛搬家肯定一堆事!” 我語速飛快,帶著明顯的送客意味。

陳嶼似乎也接收到了我的信號。他點點頭,沒有堅持。解下腰間的圍裙,仔細地疊好,放在椅背上。

“好。那你……好好休息。”他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掃過我眼下濃重的黑眼圈,語氣溫和地叮囑了一句:

“泡面……還是少吃點。”

門輕輕關上了。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殘留的蔥油餅香氣和還在蹭我腳踝求撫摸的肥貓。

我靠在門板上,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整個人像打了一場硬仗,精疲力盡。劫后余生的慶幸、大型社死的尷尬、被陌生人關心的微妙觸動……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五味雜陳。

走到餐桌旁,看著那兩個空空如也、還帶著油漬的盤子,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酥脆滾燙的觸感。那頓早餐的味道,霸道地烙印在味蕾深處。

“入室搶劫式愛情?”我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嗤笑一聲,帶著濃濃的自嘲,

“林晚,你這接的哪是愛情?是驚嚇!是社死!外加一頓……史上最貴的早餐!”

然而,當我彎腰抱起還在回味帥哥撫摸的咸魚,把臉埋進它暖烘烘、毛茸茸的肚皮時,心里某個角落,卻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極其微弱、極其荒謬的念頭:

那蔥油餅……可真他喵的好吃啊。

日子似乎又滑回了它固有的、懶散而孤寂的軌道。

白天是電腦屏幕上永無止境的甲方修改意見轟炸,靈魂被反復摩擦,榨干最后一絲名為創意的汁液。

晚上則是外賣軟件上的艱難抉擇,最終往往屈服于黃燜雞米飯或者一碗加了雙倍酸筍的螺螄粉,配著無腦綜藝或老電影,在沙發上癱成一團流動的液體。

咸魚趴在我肚子上,打著呼嚕,一人一貓,共同構成周末廢宅的終極形態。

隔壁1202搬來了新鄰居這件事,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顆小石子,蕩開幾圈漣漪后,很快便沉底,被生活的泥沙重新覆蓋。

那場驚心動魄的“入室搶劫”式初遇,以及那頓香得犯規的早餐,也漸漸被我強行歸檔進“人生離奇事件簿”,落滿了名為“尷尬”和“選擇性遺忘”的灰塵。

直到又一個被加班掏空的深夜。

時鐘無情地跳過午夜零點。我揉著酸澀發脹的眼睛,關掉電腦屏幕上最后一個令人作嘔的PPT。胃袋空空如也,發出沉悶的抗議。

冰箱里只有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酸奶,幾顆蔫頭耷腦的青菜,還有最后一桶孤獨的紅燒牛肉面。窗外是沉沉的夜色,連路燈的光都顯得有氣無力。外賣?這個點,除了油膩的燒烤和重鹽重辣的麻辣燙,似乎別無選擇。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撕開泡面的包裝,機械地燒水,撕調料包。熟悉的、工業香精混合著脫水蔬菜的氣味彌漫開,帶著一種廉價的飽腹感。我端著那碗熱氣騰騰的“深夜慰藉”,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沙發。

就在我掀開蓋子,準備用這塑料叉子開始一場毫無靈魂的進食儀式時——

“叩、叩叩。”

極其輕微、克制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午夜清晰得如同驚雷。

我的心猛地一跳,差點把滾燙的面湯潑在自己腿上。誰?!這個時間點?不會是……那個陳嶼吧?

他又想干嘛?難道我的門又沒關好?無數個念頭瞬間閃過,帶著深夜特有的神經質。

我放下泡面,躡手躡腳地蹭到門邊,屏住呼吸,湊近貓眼。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陳嶼。

樓道昏暗的光線下,他穿著那身熟悉的淺灰色家居服,身影顯得有些疲憊。手里……端著一個碗?碗口還氤氳著熱氣。

他像是察覺到貓眼后的窺視,微微抬起頭,對著貓眼的方向,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歉意:

“抱歉,這么晚打擾你。是我,陳嶼。”

我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擰開了門鎖,只拉開一條小縫,帶著十二分的警惕:“有事?”

門縫里涌進來的,不再是泡面那種單調的香精味,而是一股極其醇厚、溫暖、帶著淡淡谷物清甜和奶香的……粥的味道?這香氣像一只溫柔的手,瞬間撫平了我因加班和驚嚇而緊繃的神經末梢。

陳嶼把手里那只溫熱的瓷碗往前遞了遞。碗里是熬得稠稠的、米粒幾乎化開、呈現出誘人奶白色的粥。上面點綴著幾粒鮮紅的枸杞和幾根細細的姜絲。

“看你這邊燈還亮著,猜你可能剛忙完。”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溫和,

“晚上熬了點山藥小米粥,助眠養胃的。不小心做多了點。”他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我身后茶幾上那桶剛掀開蓋子的泡面,眼神里沒有評判,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隨即補充道,

“吃碗熱粥,總比吃那些好睡。”

那粥的香氣絲絲縷縷地鉆進我的鼻腔,霸道地驅散了泡面的氣味。胃袋里沉睡的饞蟲瞬間被喚醒,發出更響亮的咕嚕聲。

我的理智在“拒絕陌生鄰居的好意”和“泡面真的很難吃”之間激烈斗爭,最后,那碗看起來無比誘人的粥,以及胃部持續不斷的抗議,徹底壓倒了那點微不足道的矜持和警惕。

“……謝謝。”

我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飛快地伸出手接過了那只溫熱的碗。指尖傳來的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底某個角落。

“趁熱吃。”

陳嶼沒有多停留的意思,只是溫和地叮囑了一句,“早點休息。”

說完,便轉身,悄無聲息地回了隔壁。

我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低頭看著手里這碗突如其來的夜宵。粥的溫度透過瓷碗熨帖著掌心,那股溫暖踏實、渾然天成的谷物香氣,是工業調味品永遠無法企及的溫柔。

我端著它走回沙發,默默地把那桶泡面推到了茶幾最遠的角落。

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米粥熬得恰到好處,細膩綿滑,入口即化。山藥的清甜和淀粉的微糯完美融合,小米特有的谷物香在舌尖彌漫。

幾絲若有若無的姜味,帶來一絲恰到好處的暖意,卻并不辛辣,反而中和了甜膩,顯得格外清爽。枸杞軟軟的,帶著一絲微甜的回味。

溫熱的粥液滑入食道,像一股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驅散了加班的疲憊和深夜的寒意。

我一口接一口,吃得心無旁騖。一碗粥很快見底,連碗壁都刮得干干凈凈。

胃里是前所未有的舒適和滿足,一種由內而外的暖洋洋的感覺包裹著全身。剛才還叫囂著要罷工的大腦,此刻也像被溫水浸泡過,松弛下來,涌上濃濃的睡意。

咸魚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好奇地嗅著空碗,喵了一聲。

我放下碗,長長地舒了口氣,整個人陷進沙發里,像一灘融化的黃油。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斑。隔壁一片安靜。

這個叫陳嶼的男人……好像……真的有點“男媽媽”的潛質?這個念頭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來,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卻無法否認的熨帖感。

從那天起,我和陳嶼之間的“鄰里交流”,以一種極其詭異卻又順理成章的方式,圍繞著“吃”這個核心主題,悄然展開了。

起因是我那個不爭氣的胃。常年被外賣、泡面和冰咖啡輪番轟炸的胃,在一個加完班、又忍不住吃了半盒冰激凌的深夜,終于不堪重負地發起了抗議。

尖銳的絞痛毫無預兆地襲來,瞬間抽干了我的力氣,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我蜷縮在沙發上,像一只被煮熟的蝦米,疼得眼前發黑,連叫咸魚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我痛得意識模糊,猶豫要不要撥打120的時候,手機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是微信。一個陌生的頭像,一只系著圍裙的卡通小熊。

【陳嶼:睡了嗎?我這邊剛熬了點清淡的蔬菜粥,看你晚上好像沒點外賣?要不要?放門口?】

時間顯示:凌晨1:15。

胃部的劇痛讓我失去了思考能力,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我顫抖著手,幾乎是爬著過去摸到手機,用盡力氣敲下幾個字:【……要。謝謝。胃疼。】

信息發出去不到三分鐘,門外就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然后是碗碟放在門口地墊上的輕微磕碰聲。接著,腳步聲遠去了。

我掙扎著爬到門口,打開門。門口放著一個保溫桶,旁邊還有一個小藥盒,里面是幾片鋁箔包裝的胃藥。保溫桶里是溫熱的、煮得稀爛的白粥,上面飄著幾粒切得碎碎的青菜葉,散發著最樸素的米香。

那碗簡單到極致的粥和那幾片藥,在那個冰冷疼痛的深夜,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再后來,某個周末的下午,我窩在沙發里追劇,被劇情虐得眼淚汪汪,順手發了個朋友圈:“被刀傻了,急需甜甜的糖分續命!!![流淚][流淚][流淚]”

半個小時后,門被輕輕敲響。

打開門,陳嶼站在外面,遞過來一個精致的小紙盒:“剛烤的蜂蜜小蛋糕,不甜膩,試試?”

紙盒里躺著幾個小巧可愛的杯子蛋糕,蓬松柔軟,散發著蜂蜜和雞蛋的溫暖甜香。咬一口,松軟濕潤,蜂蜜的清甜恰到好處,撫慰了被劇情虐到的心。

還有一次,我發了個加班到深夜、抱怨頸椎快斷掉的微博。第二天早上出門上班時,發現門把手上掛著一個紙袋,里面是一小瓶散發著淡淡草藥味的按摩精油,還有一張打印的小紙條,上面是幾行清晰的手寫字:【久坐注意活動。睡前熱水敷一下后頸。精油可舒緩。陳嶼。】

這些小東西,這些小舉動,像一顆顆細小的、溫熱的石子,悄無聲息地投入我原本平靜(或者說死寂)的生活水潭。沒有刻意的討好,沒有過分的熱情,甚至大多數時候,連面都見不著。它們只是在他“順手”的時候,“剛好”多做了一點,“剛好”想起我可能需要。精準得如同定點投喂。

而我,從一開始的惶恐、推拒,到后來漸漸習慣,甚至……開始有點隱秘的期待?

我依舊過著我的咸魚社畜生活,上班、加班、點外賣、躺平。但生活里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比如,冰箱里偶爾會出現的、貼著便利貼(“試做多了,幫忙消耗?”)的、一小盒自制酸奶或布丁。

比如,某個加班回來的深夜,發現門口地墊上放著一盒還帶著余溫的、皮薄餡大的手工水餃。便利貼上依舊是那手好看的字:【鮮肉薺菜。速凍可存。】

我們的交流,也從最初的微信簡單幾個字(“粥在門口。”“謝謝。”“蛋糕收到了,好吃。”“不客氣。”),漸漸多了一點點內容。

比如他發來一張照片,是烤焦了一角的戚風蛋糕,配文:【翻車現場。看來需要林老師指導。】我回了個幸災樂禍的貓貓表情包。

又比如,我在朋友圈哀嚎甲方是魔鬼,他會在下面點個贊,或者偶爾評論一句:【需不需要‘入室搶劫’幫你改圖?[狗頭]】 我會回他一個“滾”的表情,嘴角卻不自覺地彎起。

那條抖音熱梗視頻的評論區,成了我們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笑點,一個只有我們兩人懂的密碼。它不再是單純的社死象征,反而染上了一種奇異的、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的暖色調。

日子就在這種平淡又帶著點小溫暖的節奏里滑過。直到一場猝不及防的倒春寒襲來,伴隨著連續幾天的陰雨綿綿。

我仗著年輕火力旺,穿著單薄的衛衣在公司和家之間奔波,終于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周末清晨,徹底敗下陣來。先是喉嚨發干發癢,接著是渾身骨頭縫里都透著酸疼,頭重得像灌了鉛,眼皮沉得抬不起來。量了下體溫,38度5。

完蛋,光榮感冒發燒。

家里只有過期大半年的感冒沖劑。我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像一只瑟瑟發抖的鵪鶉,渾身一陣冷一陣熱,骨頭縫里都透著酸疼。咸魚難得懂事地趴在我枕頭邊,用毛茸茸的腦袋蹭我的臉,發出擔憂的咕嚕聲。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敲打著玻璃,更添了幾分凄涼。

手機嗡嗡震動。是陳嶼發來的微信。

【陳嶼:今天好像降溫厲害,看你家陽臺燈沒亮?沒事吧?】

我燒得迷迷糊糊,手指頭都不想動,勉強劃開屏幕,用盡力氣敲字:【發燒了…[裂開]】

信息發出去不到十秒,他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過來。鈴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喂……”我有氣無力地接起。

“多少度?吃藥了嗎?家里有藥嗎?”陳嶼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語速比平時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背景音里似乎還有他起身走動、翻找東西的窸窣聲。

“38度5……過期沖劑……吃了……”我聲音嘶啞,像破風箱。

“過期藥怎么能吃!等著!”電話那頭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我馬上過來!你躺著別動!”

“別……”我下意識地想拒絕,不想麻煩他,更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副病懨懨的鬼樣子。但話沒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完了,又要社死了。我絕望地把臉埋進枕頭。這次是病中社死plus版。

幾分鐘后,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陳嶼隔著門板傳來的聲音:“林晚?開門!”

我掙扎著爬起來,頭暈眼花,扶著墻蹭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的陳嶼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頭發和肩頭被細密的雨絲打濕了些許,手里拎著一個沉甸甸的超市購物袋,里面塞滿了藥盒、水果,還有……一袋子老姜?

他眉頭微蹙,目光在我燒得通紅、眼神渙散的臉上迅速掃過,那份溫潤平和徹底被一種沉沉的擔憂取代。

“怎么燒成這樣?”他側身進來,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冷氣。動作利落地放下袋子,語氣帶著責備,卻更像心疼,“快回去躺好!”

我被他半扶半推地弄回床上,裹緊被子。他探手過來,干燥溫熱的掌心輕輕覆上我的額頭。那微涼的觸感讓我舒服得幾乎喟嘆出聲。

“這么燙。”他眉頭皺得更緊,迅速打開購物袋,拿出電子體溫計,“再量一次。”

38度7。溫度還在攀升。

他臉色更沉,動作卻有條不紊。拆開一盒新的退燒藥,又拿出一盒感冒沖劑,倒水,試水溫,然后把藥和水杯遞到我嘴邊:“先把退燒藥吃了。沖劑等會兒喝。”

我像個提線木偶,被他伺候著吃藥喝水。苦澀的藥片混著溫水滑下去,胃里一陣翻騰。

我縮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看著他穿著家居服、系著我那條印著咸魚圖案的圍裙,在狹窄的廚房里忙碌的背影。那背影挺拔而專注,切姜、煮水、攪拌……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窗外的雨聲似乎變得遙遠了,骨頭縫里的酸痛也好像減輕了一些。一種久違的、被妥帖照顧的安心感,像溫熱的姜湯氣息,絲絲縷縷地包裹住我疲憊不堪的身體和緊繃的神經。咸魚跳上床,蜷縮在我腳邊。

原來,被人照顧的感覺……是這樣的。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陳嶼端著一個碗回來了。碗里是深琥珀色的液體,熱氣騰騰,能看到里面沉浮的、切得薄薄的姜片和一些深紅色的棗片。

“小心燙。”他把碗放在床頭柜上,又拿過一個小勺,“我放了紅棗和紅糖,應該沒那么辣。趁熱喝,喝完捂著被子睡一覺。”

我被他扶著坐起來一點,靠在床頭。他舀起一勺姜湯,細心地吹了吹,才遞到我嘴邊。

辛辣混合著濃郁的紅棗甜香瞬間沖入鼻腔。我皺著鼻子,視死如歸地喝了一口。

預想中難以忍受的辛辣并沒有出現,反而是溫潤的甜裹挾著恰到好處的姜的暖辣,順著喉嚨滑下,像點燃了一小簇溫暖的火苗,迅速在冰冷的胃里擴散開。

“好喝……”我驚訝地嘟囔了一句,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點真心的贊嘆。這絕對是我喝過的最好喝、最不“燒心”的姜湯!

陳嶼的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又很快抿平,繼續一勺一勺,耐心地喂我。溫熱的液體入腹,身體深處那股糾纏不去的寒意仿佛真的被一點點逼退,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一碗姜湯喝完,整個人像是從冰窖里被撈出來,放進了暖烘烘的溫泉里,舒服得每個毛孔都在舒展。

“躺下。”他接過空碗,不容置疑地命令。然后,他做了一件讓我徹底僵住的事——

他俯下身,極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去我額角滲出的汗珠。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的溫度清晰地烙在我的皮膚上,帶著姜湯的氣息和他身上清冽干凈的味道。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大腦一片空白。心臟像是被那溫熱的指尖輕輕捏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起來,撞得胸腔都在微微發疼。

他似乎并未察覺我的異樣,只是仔細地替我掖好被角,又拉過一張毯子,嚴嚴實實地蓋在我身上,一直拉到下巴。力道不輕不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照顧意味。

“好好睡一覺,發汗。”他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低沉溫和,像催眠的咒語,“我就在客廳,有事叫我。” 說完,他拿起空碗,轉身走了出去,還輕輕帶上了臥室的門。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咸魚,還有那濃郁得化不開的姜糖香氣。額角被他觸碰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清晰的觸感和溫度,火燒火燎。我把自己更深地埋進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望著天花板。

心跳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鼓噪如雷。

完了,林晚。

你好像……真的要接住這場“入室搶劫”了。

身體里的那場戰役,在滾燙的姜湯、厚重的被褥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心悸共同作用下,似乎終于漸漸平息。

高熱帶來的混沌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種虛脫后的綿軟和清醒。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幾縷稀薄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擠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狹長的光斑。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陳嶼探進半個身子,看到我睜著眼睛,才推門進來。他已經換下了那件沾著姜味和糖漬的家居服,穿著一件干凈的淺藍色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

“感覺怎么樣?”他走近床邊,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動作熟稔得像演練過千百遍,“嗯,退燒了。還有點溫溫的。”他的指尖微涼,帶著清新的皂角氣息,拂過額頭的觸感卻讓我心頭一顫。

“好多了……”我聲音還有點啞,避開他的視線,盯著被子上的褶皺,“謝謝你的姜湯和……照顧。”

“應該的。”他語氣平淡,轉身從客廳拿進來一個保溫桶,“餓了吧?熬了點青菜瘦肉粥,很清淡,多少吃一點。”

蓋子掀開,熟悉的、溫潤醇厚的米香混合著青菜的清新撲面而來。熬得恰到好處的米粥里,點綴著細碎的嫩綠菜葉和煮得軟爛的瘦肉末,看著就讓人食欲復蘇。

他把保溫桶和勺子放在床頭柜上:“自己能吃嗎?還是要……”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還顯得沒什么力氣的手上。

“能!我自己來!”我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搶答,掙扎著坐起來,生怕他再來個“喂食”服務。昨晚那種被他喂姜湯的心悸感還沒完全消退呢!

陳嶼似乎輕笑了一下,沒再堅持,只是幫我把枕頭墊高,又把保溫桶往我這邊推了推:“小心燙。”

我舀起一勺粥送進嘴里。溫度剛剛好,米粒軟糯,青菜清甜,肉末鮮香,溫熱的暖流順著食道滑下,熨帖著空蕩蕩的胃袋。每一口都是踏實安穩的味道。我小口小口地吃著,房間里只剩下勺子偶爾碰到桶壁的輕響和咸魚在床邊打呼嚕的聲音。

陳嶼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安靜地看著我吃,沒有多余的言語。陽光落在他身上,給那件淺藍色的襯衫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他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側臉的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沉靜。那是一種脫離了“男媽媽”式照顧的、純粹的、屬于陳嶼本人的安靜氣質。

氣氛安靜得有些微妙。粥的溫熱填滿了胃,卻似乎點燃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度,從心口悄悄蔓延。

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他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也抬起眼。

視線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他的眼睛依舊溫潤,像沉靜的湖泊,此刻卻清晰地映著我的影子,帶著一種專注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低下頭,心臟又不爭氣地狂跳起來,耳根不受控制地發燙。手里的勺子差點沒拿穩。

“那個……”我盯著粥面,試圖打破這令人心慌的沉默,聲音還有點虛,“昨晚……麻煩你了。害你都沒休息好。”

“沒事。”他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情緒,“鄰居嘛,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嗯……”我應了一聲,卻覺得“鄰居”這個詞,此刻聽起來格外單薄,根本無法定義昨晚到今天發生的一切。那碗姜湯的溫度,他擦汗的指尖,還有此刻他安靜坐在我床邊的存在感……都早已超出了“鄰居”的范疇。

沉默再次降臨,卻比剛才更加粘稠,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張力。

“林晚。”陳嶼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敲在我的耳膜上。

“啊?”我下意識地抬頭。

他看著我,眼神深邃而認真,之前的溫和沉靜里,似乎多了一些別的東西,沉甸甸的,讓人心慌。“那條抖音評論……”他緩緩說道,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鄭重,“‘接’……現在還作數嗎?”

嗡——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臉頰,燒得滾燙。他……他問出來了!那個從相遇開始就懸在我們之間、被無數次用玩笑和意外掩蓋的、帶著荒誕色彩卻逐漸變得無比真實的問題!

我張著嘴,像個傻瓜一樣看著他,喉嚨像是被那碗熱粥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耐心地等著,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堅定。陽光在他身后流淌,空氣里還殘留著姜糖和米粥的溫暖氣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甚至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咸魚細微的呼嚕聲交織在一起。

然后,在陳嶼沉靜目光的注視下,我像是被那溫熱的姜糖氣息蠱惑了,又像是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催促著,極其緩慢地、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地點了一下頭。

動作輕微得像一片羽毛拂過水面。

但陳嶼看見了。

他眼底那片沉靜的湖泊,像是驟然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漾開一圈清晰而明亮的漣漪。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喜悅光芒,瞬間點亮了他整張臉。嘴角無法抑制地向上揚起,形成一個真切而溫暖的弧度。

他沒再說話,只是伸出手,動作輕柔而堅定地,覆上了我擱在被子外、因為緊張而微微蜷起的手背。

他的掌心干燥而溫暖,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道。那溫度透過皮膚,像電流一樣直擊心臟,瞬間撫平了所有慌亂的心跳,只剩下一種奇異的、被穩穩接住的踏實感。

窗外的陽光似乎更明亮了一些,暖洋洋地灑滿整個房間。床頭柜上,保溫桶里殘存的粥香,和他身上清冽干凈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咸魚翻了個身,滿足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的手,還被他溫暖干燥的手掌覆蓋著。

沒有驚天動地的告白,沒有海誓山盟的承諾。只有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句認真的詢問,和一個無聲的點頭。

這場始于一條荒誕評論和一個更大烏龍的“入室搶劫”,兜兜轉轉,峰回路轉,終于在這一刻,被雙方同時穩穩地接住了。

日子像是被浸泡在溫熱的蜜糖水里,緩慢、粘稠、甜得剛剛好。

我和陳嶼的關系,以一種極其自然、甚至有些順理成章的方式,滑入了新的航道。

那道象征性的墻壁——無論是物理上的1201和1202,還是心理上的“鄰居”界限——正在以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無聲無息地消融。

最大的變化發生在廚房——這個曾經被我和泡面外賣統治的、充滿速食主義氣息的戰場,如今徹底淪陷,變成了陳嶼施展魔法的領地。

某個周五的傍晚,我拖著被甲方蹂躪了一周、僅剩一口氣的軀殼蹭回家。剛打開門,一股極其復雜、霸道、勾魂攝魄的香氣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濃郁的肉香,帶著油脂被高溫逼出的焦香,混合著某種香料的醇厚氣息,還有一絲絲清甜的酒香……這味道層次豐富得堪比交響樂,瞬間喚醒了我沉睡的味蕾和靈魂。

我鞋都顧不上換,像只被肉骨頭吸引的狗,循著香氣飄進廚房。

陳嶼果然在里面。還是那身熟悉的家居服,腰間系著那條米白色的圍裙(現在它已經常駐我家廚房掛鉤了)。

他正站在灶臺前,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濃郁的醬汁包裹著大塊色澤紅亮的肉,隨著他的輕輕翻動,散發出更誘人的光澤和香氣。旁邊的蒸鍋里溢出米飯的清甜蒸汽。

“回來啦?”他聽到動靜,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帶著笑意,“洗手,準備吃飯。今天試做紅燒肉。”

“我的天……”我扒著門框,眼睛死死盯著鍋里翻滾的肉塊,口水瘋狂分泌,“陳大廚,你這是要上米其林摘星嗎?這香味……隔壁單元都要報警了!”

他失笑,用鍋鏟小心地舀起一小塊顫巍巍、裹滿醬汁的肉,吹了吹,遞到我嘴邊:“嘗嘗咸淡?”

我嗷嗚一口叼走,也顧不上燙。肥肉部分入口即化,瘦肉酥爛不柴,濃郁的醬香、恰到好處的甜咸、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在口腔里層層爆開!好吃到讓人想原地轉圈!

“唔唔唔!!!絕了!!”我燙得直哈氣,含糊不清地瘋狂點頭,朝他豎起大拇指,“陳嶼!你開飯店吧!我第一個入股!天天蹲門口當活招牌!”

他被我夸張的反應逗樂,眼底的笑意更深:“行了,小饞貓,快去洗手。馬上開飯。”

這頓飯吃得我心滿意足,靈魂出竅。軟糯香甜的白米飯,配上濃油赤醬、酥爛入味的紅燒肉,再來一口清爽的拌菠菜……

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癱在椅子上,感覺被工作掏空的靈魂瞬間被填滿、修復,甚至鍍上了一層幸福的金光。

“完了,”我哀嘆一聲,語氣卻充滿了甜蜜的煩惱,“陳嶼,你再這么喂下去,我和咸魚都要橫向發展了。以后我們仨出門,人家以為是移動的肉球家族。”

正在收拾碗筷的陳嶼動作一頓,轉過頭,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后極其自然地、帶著點理所當然的意味說:“那正好。胖點好,抱著暖和。”

“……”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后面的話全噎在了喉嚨里。他……他他他!這算是……撩我嗎?!我像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沒了聲,只能低頭假裝專心致志地研究桌布上的花紋,耳根燙得能煎蛋。

咸魚適時地跳上椅子,用它肥碩的屁股拱了拱我的胳膊,發出“喵”的一聲,像是在嘲笑親媽的沒出息。

陳嶼看著我瞬間漲紅的臉和鴕鳥般的姿態,低低地笑了一聲,沒再說什么,轉身繼續收拾。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著一股愉悅的氣息。

類似的小“意外”開始頻繁發生。

比如某個加班的雨夜,我拖著濕漉漉的身子回到家,發現玄關處放著一雙嶄新的、毛茸茸的貓咪拖鞋,旁邊貼著便利貼:【雨天寒,注意腳暖。】 字跡依舊清晰好看。

比如生理期第一天,我窩在沙發上抱著熱水袋裝死,臉色煞白。陳嶼默默走進廚房,不一會兒,端出來一杯熱氣騰騰、顏色深紅的液體。不是紅糖水,聞起來有紅棗、枸杞、桂圓的甜香,還帶著一絲醇厚的酒釀氣息。

“喝點這個,”他把杯子塞進我手里,“暖的。”

我小口啜飲著,溫熱的液體滑入小腹,帶來一股持續的暖流,神奇地緩解了那股墜脹的寒意。后來我才知道,那是他特意查了食譜,用紅棗、桂圓、枸杞、生姜和甜酒釀熬煮的暖宮湯。

再比如,我隨口提了一句辦公室空調太冷,肩膀酸痛。隔天,就發現客廳沙發上多了一個嶄新的U形頸枕,軟硬適中,支撐力極好。

這些小細節,無聲無息地滲透進我生活的每一個縫隙。它們不再是“鄰居的順手幫忙”,而是帶著明確的指向性和溫度——指向我林晚,帶著陳嶼特有的、細致入微的關懷溫度。

我那條“咸魚不想翻身”的朋友圈,終于不再是加班怨氣的集散地。偶爾會曬出一張構圖精致的美食照片,配文:

【感謝‘入室搶劫犯’的持續投喂,咸魚恐有翻身之虞。[裂開]】 下面很快會蹦出陳嶼的評論:【翻過來煎著吃?[狗頭]】 我會回他一個“怒砸狗頭”的表情包。

我們的聊天記錄,也從簡單的“在嗎?”“吃了?”進化成了瑣碎的日常分享。

我會拍下公司樓下開得囂張的野花發給他:【看!甲方墳頭(劃掉)……公司門口的春天!】

他會回一張他剛烤好的、造型有點歪扭但看起來很誘人的曲奇餅干:【失敗是成功之母?嘗了,味道還行。[圖片]】

我吐槽地鐵擠成沙丁魚罐頭,他發來一張超市生鮮區帝王蟹的特寫:【加油,擠一擠,身價就上去了。[圖片]】

這些看似無聊的對話,像一顆顆細小的糖粒,灑滿了日常的縫隙,讓原本灰撲撲的生活,折射出細碎而甜蜜的光。

某個再平常不過的周六下午。我盤腿坐在客廳地毯上,對著筆記本電腦瘋狂趕一個周一要交的急稿。鍵盤敲得噼啪作響,眉頭擰成一個疙瘩。茶幾上堆滿了零食袋、草稿紙和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咸魚蜷在我腳邊呼呼大睡。

陳嶼在廚房,似乎在處理他工作室的訂單,后來我才知道他開了個小小的、承接私房菜定制和烘焙的工作室。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黃油和咖啡豆烘焙的香氣。

趕稿間隙,我習慣性地伸手去摸桌上的咖啡杯,指尖卻碰到了冰涼的杯壁。空了。我煩躁地“嘖”了一聲,眼睛還盯著屏幕,手指在桌面上摸索,試圖尋找那包拆開的薯片充饑。

就在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手里不是薯片,而是一個溫熱的、印著蠢萌貓咪圖案的馬克杯。

杯子里是剛泡好的蜂蜜柚子茶,金黃色的柚子片沉沉浮浮,散發著清甜的香氣。杯沿還貼心地放著一根攪拌用的小勺子。

我一愣,抬起頭。

陳嶼不知何時站在了我旁邊,微微彎著腰,正低頭看著我。他剛洗過手,指尖還帶著一點水汽。

陽光穿過窗戶,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他的眼神很靜,帶著一種全然的專注,清晰地映著我此刻頭發蓬亂、眉頭緊鎖的狼狽樣子。

“休息一下,喝點甜的。”他把杯子往我手里塞了塞,聲音放得很輕,怕驚擾了我的思路,“補充點糖分,腦子轉得快。”

溫熱的杯壁熨帖著掌心,蜂蜜柚子清新的甜香鉆進鼻腔,奇異地撫平了因趕稿而焦躁的神經。我接過杯子,指尖不經意地擦過他的手指,帶起一陣微小的電流。

“謝啦。”我小聲嘟囔,捧著杯子小口啜飲起來。溫潤清甜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柚子的微酸和蜂蜜的甘醇,瞬間滋潤了干涸的味蕾和緊繃的大腦。

陳嶼沒走開。他極其自然地在我旁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沒有靠得很近,卻是一個足以讓我感受到他存在的、舒適的距離。

他隨手拿起我散落在一旁的一本設計雜志,安靜地翻看起來。午后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我們身上,空氣里只有我偶爾敲擊鍵盤的聲音、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咸魚均勻的呼嚕聲,以及蜂蜜柚子茶淡淡的甜香。

沒有多余的言語。沒有刻意的打擾。他就這樣安靜地陪在我身邊,像一座沉默卻可靠的山巒,為我撐開了一小片安穩的空間。

趕稿的煩躁感,不知何時悄悄溜走了。心緒變得異常寧靜,思路也前所未有地順暢起來。敲擊鍵盤的聲音不再帶著戾氣,變得平穩而富有節奏。

我偷偷側過臉,看向他專注翻閱雜志的側影。陽光勾勒著他英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唇線,神情平和而滿足。一種難以言喻的、飽脹的暖流,悄然充盈了整個胸腔。那感覺,比蜂蜜柚子茶還要甜,還要熨帖。

原來,最踏實的幸福,不是轟轟烈烈的誓言,而是有個人,在你需要的時候,安靜地遞給你一杯暖茶,然后在你身邊,無聲地陪著你。

日子在暖茶、飯香和鍵盤敲擊聲中,安穩地向前流淌。我和陳嶼之間,形成了一種無需言明卻無比默契的共生模式。

我的小窩,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他的身影,他的氣息,他的圍裙,他隨手帶來的新鮮食材和剛出爐的點心。那道物理上的門,早已形同虛設。

某個同樣平常的周五傍晚。連續幾天的加班終于告一段落,甲方爸爸難得地說了句“這次還行”。我幾乎是飄著走出公司大樓的,感覺空氣都格外清新。掏出手機,習慣性地給置頂的某個頭像發消息:【陳大廚!今晚想吃糖醋小排!還有蝦仁滑蛋![星星眼][轉圈]】

那邊幾乎是秒回:【收到。食材已備好,恭候林老板下班。】

后面還跟了個系著圍裙、比著OK手勢的卡通熊表情包。

我忍不住對著手機屏幕傻笑出聲,腳步都輕快了幾分。地鐵似乎也不那么擁擠了,歸家的路仿佛縮短了一大截。

推開家門,熟悉的、令人垂涎的飯菜香氣果然撲面而來。廚房里傳來鍋鏟碰撞的輕快聲響,還有陳嶼低聲哼著不成調的歌。咸魚蹲在廚房門口,尾巴悠閑地甩著,一副坐等開飯的監工模樣。

“我回來啦!”我揚聲喊道,聲音里帶著卸下重擔的輕快。

“洗洗手,最后一個菜。”陳嶼的聲音從廚房傳出,帶著笑意。

我換好鞋,把包隨手扔在沙發上,腳步輕快地走向廚房,想去看看今晚的盛宴。路過玄關柜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柜面。

一個小小的、閃著金屬光澤的東西,靜靜地躺在我的鑰匙串旁邊。

那是一個小小的鑰匙扣掛件。造型是一只憨態可掬的棕色小熊,只有拇指大小,圓滾滾的肚子,短小的四肢,最特別的是——

它身上穿著一件用布頭縫制的、極其迷你的米白色圍裙!圍裙做得非常精致,甚至還有兩條細細的帶子在背后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小熊的表情呆萌,手里還捧著一顆同樣迷你的、用黃色小珠子做的荷包蛋。

這個掛件……好眼熟!這不是陳嶼微信頭像上那只卡通熊的實體化嗎?而且還是圍裙小熊限定版!

我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指尖帶著點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捏起那個小小的掛件。金屬環是冰涼的,小熊的樹脂身體卻似乎帶著陽光曬過的暖意。圍裙的布料摸起來很柔軟。

廚房的炒菜聲停了。陳嶼端著一盤色澤誘人、裹滿晶瑩醬汁的糖醋小排走了出來,看到我捏著小熊掛件站在玄關,腳步頓住了。

暖黃的燈光下,他系著那條標志性的米白色圍裙,臉上還帶著一點廚房煙火熏染出的紅暈。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小熊上,又緩緩抬起,對上我的眼睛。

空氣安靜了一瞬。只有糖醋小排濃郁的酸甜香氣在無聲流淌。

然后,陳嶼朝我走了過來。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拿我手里的掛件,而是解下了自己腰間那條用了很久、洗得柔軟干凈的米白色圍裙。

他將圍裙仔細地疊好,然后,動作極其自然地,把它輕輕掛在了我捏著小熊掛件的那只手腕上。

圍裙柔軟的布料拂過我的皮膚,帶著他身上獨有的、混合著陽光、皂角以及淡淡油煙味的氣息。疊好的圍裙,和小小的圍裙小熊掛件,一起落在了我的手腕間。

他的手指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輕輕捏了捏那只穿著圍裙的小熊掛件,指尖溫熱。

接著,他攤開另一只空著的手掌,掌心向上,穩穩地伸到我面前。他的眼神深邃而溫柔,像盛滿了整個夏夜的星光,清晰地映著我有些呆怔的臉。

他開口,聲音低沉溫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卻無比清晰地落在這片只有飯菜香氣的寂靜里:

“林老板,長期飯票續費……考慮一下?”


更新時間:2025-06-08 19:4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