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式高中的晚自習,我和朱志強蹲在桌洞下分贓新買的辣條。
“女主角,快張嘴!”190的酷哥單眼皮里閃著賊光。
教導主任的腳步聲停在桌邊時,他一把將我按進懷里,辣條油全蹭在他校服上。
第二天全校傳遍“朱志強為愛擋刀”,他吊兒郎當勾住我脖子:“要不咱倆假戲真做?”
我反手把辣條塞進他嘴里:“做夢,辣條分你一半已經是革命友誼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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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的燈光慘白,像一層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油脂,沉沉地糊在教室里??諝饫锲≈酃P灰的干燥氣味,混著幾十號人呼出的沉悶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勾魂攝魄的辛辣咸香。
這縷氣息頑強地穿透了教科書和練習冊筑起的堡壘,精準地撩撥著我空蕩蕩的胃和蠢蠢欲動的神經。
我的同桌,朱志強,此刻正縮在課桌底下那片狹窄的陰影里,活像一只誤入人類教室、準備偷燈油的大號鼴鼠。
他個子太高,一米九的骨架蜷縮在桌洞下方,怎么看都透著一種滑稽又辛酸的委屈。只有那雙藏在單眼皮下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閃爍著一種進行秘密行動時才有的、賊兮兮又興奮的光。
他朝我飛快地擠了擠眼,又用下巴尖朝課桌深處點了點,無聲地傳遞著只有我們倆才懂的暗號。
來了!我心頭一跳,瞬間把攤在面前的物理卷子拋到了九霄云外。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敲得比講臺上數學老師講解圓錐曲線的聲音還要響。
我小心翼翼地挪動凳子,盡量不發出任何刺耳的摩擦聲,身體也跟著往下滑,一點點沉入那片屬于我們的“秘密基地”——課桌底下。
桌洞下的空間被書本和卷子塞得滿滿當當,只勉強留下一個供我們兩個腦袋和上半身活動的縫隙。剛鉆進去,一股更加強烈、更加霸道的辣條香氣就撲面而來,帶著某種油脂的葷腥和辣椒面的燥烈,瞬間沖散了教室里那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沉悶。
老朱,也就是朱志強,變魔術般從他那件寬大的校服外套內袋里,掏出了一個皺巴巴、油漬麻花的透明塑料袋。袋子口被粗魯地撕開,里面紅彤彤、油亮亮的辣條們擠擠挨挨,散發著致命的誘惑。那油光,在桌洞的陰影里,簡直像稀世珍寶在熠熠生輝!
他兩根修長的手指精準地夾起一根裹滿了辣椒籽和芝麻粒、油光最是飽滿誘人的辣條,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毫不猶豫地就朝我的嘴邊遞過來。
那辣條的油脂幾乎要滴落下來,濃郁的香氣熏得我口水瘋狂分泌。
“女主角,快張嘴!”他壓著嗓子,氣聲短促而急切,帶著一種做賊成功的得意和獻寶似的殷勤。
那雙單眼皮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亮得晃眼,里面全是惡作劇得逞的狡黠光芒,哪里還有半分平時走在校園里、被學妹們偷偷議論的“高冷酷哥”樣子。
美食當前,我哪還顧得上形象?也顧不上會不會蹭一臉油了。我立刻張大嘴,像等待投喂的雛鳥。就在那根承載著無上快樂的辣條即將抵達我唇齒的前一秒——
嗒…嗒…嗒…
一種極其規律、極其沉重、帶著某種金屬鞋跟敲擊水泥地特有的冰冷回響的腳步聲,毫無預兆地刺破了教室的寂靜,由遠及近,清晰地傳來。那聲音不緊不慢,卻帶著一種審判官巡視領地般的威嚴和壓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是教導主任“鐵面張”!
這個念頭像一道冰錐,瞬間刺穿了我被辣條香氣熏得暈乎乎的腦袋。血液“唰”地一下涌上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手腳一片冰涼。
完了!被抓現行了!我整個人都僵住了,瞳孔因為極度的驚恐瞬間放大,直勾勾地盯著桌洞邊緣透進來的那點微弱光線,仿佛那里隨時會伸進一張閻王臉。
說時遲那時快,我甚至沒看清朱志強的動作,只覺得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從旁邊襲來。
他那只沒拿辣條的手,帶著一股豁出去的蠻勁,閃電般扣住了我的后腦勺,狠狠地將我的臉按進了他散發著洗衣粉淡香和少年特有汗味的校服胸膛里!
“唔!”我的鼻子結結實實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口,眼前頓時一黑,悶哼聲被他厚實的校服布料堵在了喉嚨里。
世界瞬間被黑暗和他衣服的纖維紋理填滿,辛辣的辣條氣味也被他身上干凈又陽光的味道覆蓋了大半。
心跳聲震耳欲聾,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瘋狂地在狹窄的空間里共振。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雙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穩穩地停在了我們這張課桌的旁邊。皮鞋尖幾乎要頂到桌腿。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冰冷、審視、帶著X光般穿透力的目光,正從上方掃射下來,緩慢地、一寸寸地刮過我們課桌的邊緣,試圖刺穿這層薄薄的木板屏障,揪出藏在下面的“罪證”。
時間仿佛被凍住了,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辣油。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在死寂中煎熬??諝饫镏皇O挛覀儍扇似疵鼔阂?、卻依舊粗重得嚇人的呼吸聲,還有我臉上那片校服布料下,心臟撞擊肋骨發出的沉悶回響。
我甚至能想象到“鐵面張”那副標志性的、毫無表情的臉孔,以及他鏡片后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冷汗順著我的脊椎一路滑下去,激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
桌洞下的陰影里,感官被無限放大。我被他死死按在胸前,臉頰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他校服外套的布料摩擦著我的皮膚,帶著一種粗糙的質感。
他身上的味道——干凈的洗衣粉、一點點運動后留下的陽光氣息,還有……一股極其濃郁、新鮮熱辣的油脂香氣——霸道地鉆入我的鼻腔。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那根差點進嘴的辣條,在我被他按倒的瞬間,估計全數貢獻給了他胸前的校服!那片布料肯定已經浸透了辣油,紅彤彤一片,成了我們“犯罪”的鐵證!
這念頭讓我頭皮發麻,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盡量放到最輕最緩,生怕一點微小的氣流都會驚動上方那尊煞神。
皮鞋的主人似乎并未發現什么明顯的異常。那冰冷的目光在我們桌邊停留了令人窒息的十幾秒后,終于移開了。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嗒…嗒…嗒…,不疾不徐地,朝著教室后門的方向漸漸遠去。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整個世界才仿佛重新被按下了播放鍵。
“呼——我的老天爺……”壓在頭頂的力量驟然一松,朱志強長長地、帶著劫后余生顫抖的吐息噴在我的發頂。
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猛地往后一靠,后背重重撞在椅子的橫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我這才得以抬起頭,重獲光明。眼前還有點發花,殘留著被他校服布料壓出的紅印。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呼吸新鮮空氣,而是猛地扭頭,視線精準地投向他的胸前——
果然!那件原本洗得發白、還算干凈的校服左胸位置,此刻赫然印著一大塊深紅色的、油汪汪的不規則污漬!
紅油浸潤了布料,邊緣還粘著幾粒清晰可見的辣椒籽和芝麻粒,在桌洞昏暗的光線下,簡直像一枚宣告我們“罪行”的恥辱勛章!那濃烈霸道的辣條氣息,正源源不斷地從這塊油漬上散發出來,比塑料袋里剩下的那些還要囂張跋扈。
“朱!志!強!”我壓著嗓子,又驚又怒,手指顫抖地指著那塊“勛章”,
“我的辣條!我的快樂源泉!全給你當了胸墊!還有你這衣服……”
“噓——!”
他立刻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緊張地朝四周瞄了瞄,確定沒人注意到桌底下的動靜,才轉回頭。那張帥氣的臉上驚魂未定,額角還滲著細密的汗珠,但那雙單眼皮里,驚懼褪去后,熟悉的、賊兮兮的光又亮了起來,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得意。
“小聲點祖宗!命都快沒了,你還惦記你那口辣條?要不是哥反應快,用偉岸的身軀和嶄新的校服給你當掩體,咱倆現在就在‘鐵面張’辦公室表演現場吃辣條了!”
他小心翼翼地探頭,飛快地掃視了一圈教室。確認安全后,才把身體縮回來,心疼又嫌棄地低頭扯了扯胸前那片油漬,小聲嘟囔:
“完了完了,這我媽新給買的,才穿了三天……回去非被念叨死不可?!?/p>
那表情,活像個闖了禍怕被家長揍的大男孩,哪還有剛才“英勇就義”的半點影子。
“活該!”
我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剛才的驚懼和后怕奇異般地轉化成了幸災樂禍,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地笑起來。恐懼的潮水退去,劫后余生的巨大興奮感猛地沖了上來,像無數細小的氣泡在血液里噼啪炸開。
剛才那生死一線的刺激感,此刻回味起來,竟然帶上了一種詭異的、令人上癮的爽快。我壓低聲音,肩膀控制不住地聳動:
“讓你搶我辣條!報應!這就是報應!哈哈……嘶……”
笑得太用力,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老朱看著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愣了一下,隨即也繃不住了。他嘴角抽搐著,想維持一下自己“犧牲者”的尊嚴,可最終還是沒忍住,跟著我一起無聲地咧開了嘴。
他怕笑出聲,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的,眼睛彎成了兩條縫,那點強裝的委屈和心疼徹底被笑意取代。
昏暗的桌洞里,我們倆像兩個剛完成了一場驚天大劫案的笨賊,對著彼此胸前那片油漬和劫后余生的慶幸,無聲地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行行行,我活該,我活該……”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生理性淚水,喘著氣,帶著點認命又縱容的口氣,
“那……女主角大人,剩下的這點贓物,咱還分不分了?”他晃了晃手里那個油乎乎的袋子,里面的辣條已經少了大半。
“分!當然分!”
我豪氣干云地一揮手,剛才那點“損失”瞬間拋到了腦后。革命尚未成功,辣條必須入肚!我一把奪過他手里的袋子,指尖沾上了油膩膩的觸感。借著桌洞縫隙透進來的那點可憐的光線,我瞇著眼,仔細地、公平地在袋子里挑揀著。
“喏,”我捏起一根看起來相對“瘦弱”、油和辣椒籽明顯少了很多的辣條,帶著一種“便宜你了”的表情,遞到他嘴邊,“這根歸你,算是……呃,撫恤金?”
老朱低頭看看那根“瘦弱”的辣條,又抬頭看看我臉上那副“我很公平”的表情,單眼皮危險地瞇了起來。“呂竺嬌,你這心也太偏了吧?我衣服都英勇就義了,就換根發育不良的?”
“不吃拉倒!”我作勢就要收回。
“吃吃吃!”他眼疾手快,脖子一伸,一口叼住我手指捏著的那根辣條。柔軟的嘴唇不可避免地擦過我的指尖,帶著溫熱的濕意。我一驚,下意識地飛快縮回手,指尖殘留的觸感有點奇怪,麻麻的。
“嘿嘿,謝女主角賞!”他渾然不覺,得意地嚼著,滿足地瞇起了眼,一邊嚼還一邊含糊不清地小聲抱怨,“嘶……有點干巴……不過癮……”
他嚼著嚼著,大概是覺得不過癮,又伸出手指,目標明確地朝著袋子里那根最粗壯、裹料最豐富的“辣條之王”探去。我豈能讓他得逞?立刻護食地縮回手,把袋子藏到身后,瞪他:
“干嘛?那是我的!”
“就一口!一口!我替你嘗嘗咸淡!”
他不依不饒,身體跟著湊過來,長胳膊長腿在狹小空間里笨拙地扭動,試圖繞過我的防線。
“滾蛋!咸淡我自己嘗!”
我死死護住袋子,身體往后仰,后背緊貼著冰涼的桌腿。
“小氣鬼!剛才要不是哥……”
“要不是你,我的辣條能全糊你衣服上?”
“那是戰術!戰略犧牲懂不懂!”
“犧牲的是我的辣條!”
“……”
我們倆像兩只爭搶地盤的螃蟹,在桌子底下用氣聲激烈地討價還價,胳膊肘你來我往地暗中較勁。他仗著身高臂長,幾次差點得手,我則憑借著靈活和“護食”的堅定信念,左擋右閃,堅決捍衛最后那點珍貴的“辣條之王”。
課桌被我們細微的動作帶得發出輕微的、危險的吱嘎聲,頭頂上似乎有同桌疑惑地往下看了一眼,嚇得我倆立刻僵住,屏住呼吸,裝模作樣地盯著各自腳下根本不存在的書本。
等到頭頂的視線移開,緊張氣氛稍緩,新一輪的“辣條爭奪戰”又在無聲中默契地重新打響。就在我好不容易覷準一個空檔,手指捏住那根夢寐以求的“辣條之王”,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嘴里宣告勝利時——
“咳咳!”一聲刻意加重的、帶著明顯警告意味的咳嗽聲,如同一聲悶雷,在我們頭頂炸響!
我和老朱的動作瞬間石化。
僵硬地、一點一點地抬起頭。
只見我們課桌的正前方,同桌周胖子不知何時已經微微側過了他那敦實的身軀。他一手還握著筆,另一只手卻握成拳抵在嘴邊,胖乎乎的臉上表情極其復雜,混合著驚恐、焦急、拼命想傳遞信息的扭曲,以及一絲“你們死定了”的絕望。
他的眼睛瞪得溜圓,拼命地朝教室前門的方向猛眨,頻率快得像抽筋。
一股比剛才教導主任經過時更冰冷、更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我順著周胖子眼神瘋狂暗示的方向,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扭動僵硬的脖子,看向教室前門。
門框里,幽靈般矗立著一個身影。
教導主任“鐵面張”!
他根本沒有走遠!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無聲無息地杵在門口,雙手背在身后,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此刻正對著我們課桌的方向。
鏡片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穿透了大半個教室的空氣和層層疊疊的書堆,精準地、牢牢地鎖定在我們這張桌子上!
完了!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只剩下這兩個大字在瘋狂刷屏。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間被抽干,手腳冰涼,連指尖都僵硬得無法動彈。
剛才和老朱無聲嬉鬧的僥幸和快樂,瞬間被這冰冷的注視凍結、粉碎。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絕望感滅頂而來。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旁邊老朱的身體也瞬間繃緊,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連呼吸都停滯了。
時間再次凝固。教室里只剩下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以及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我甚至能想象到“鐵面張”那緊抿的嘴唇,那鏡片后寒光閃爍的眼睛里,此刻正醞釀著怎樣的風暴。
就在我快要被這無聲的壓力碾碎的時候,那個矗立在門口的身影,終于動了。
他沒有走進來,只是微微側了下頭,對著我們所在的方向,極其緩慢、極其清晰地點了一下。那動作幅度很小,卻帶著千鈞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然后,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背著手,邁著他那標志性的、沉重而規律的步伐,嗒…嗒…嗒…,沿著走廊,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凝固的空氣才轟然崩塌。
“我……靠……”旁邊傳來老朱一聲極其微弱、帶著劫后余生虛脫感的呻吟。他像是被抽掉了骨頭,整個人癱軟下來,后背重重靠在椅子的橫梁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他抬手抹了一把臉,掌心全是冰涼的汗。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感覺心臟還在嗓子眼狂跳,手腳軟得沒有一點力氣。剛才那無聲的點頭,比任何斥責都更令人毛骨悚然。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我知道你們在搞什么鬼,這次放你們一馬,但賬,記下了。
“完了老朱,”我哭喪著臉,聲音發飄,“‘鐵面張’肯定盯上咱倆了……秋后算賬跑不了了……”
“怕個球!”老朱深吸一口氣,強行打起精神,試圖找回點“酷哥”的氣勢,但聲音還有點抖,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寫檢查唄!”他頓了頓,目光落回我手上那個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辣條袋子上,眼神又亮了起來,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反正都這樣了,債多不愁虱多不癢!女主角,最后這根大的,趕緊的!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看著他這副死到臨頭還惦記著吃的樣子,我那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勁兒也上來了。對啊,都這樣了,還怕啥?我低頭,看著袋子里那根飽經磨難的“辣條之王”,
它依舊紅艷艷、油汪汪,散發著不屈的誘惑。我一咬牙,心一橫,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豪情,手指捏住它的一端,猛地將它抽了出來!
“來!老朱!張嘴!”我低吼一聲,動作快如閃電,趁著那股子豁出去的勁兒還沒散,精準地將那根粗壯的辣條,狠狠地、結結實實地塞進了朱志強因為驚愕而微微張開的嘴里!
“唔?!”朱志強猝不及防,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被噎住似的悶哼。那根辣條實在太粗壯,幾乎塞滿了他整個口腔,紅油立刻沾滿了他的嘴唇和嘴角。
他下意識地想說話抗議,結果剛一張嘴,一股極其霸道、極其刺激的辛辣味混合著濃重的味精咸鮮,如同火山爆發般在他口腔里猛烈炸開!
“嘶——哈——!”他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猛地瞪得更大,瞬間涌上了一層生理性的水光,單眼皮都顯得不那么“酷”了,反而透著幾分滑稽的狼狽。整張帥臉都皺了起來,額頭青筋都隱約可見,活像生吞了一團火焰。他想咳,又怕發出聲音,只能痛苦地用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嗬嗬”聲。
“爽不爽?”我看著他涕淚橫流、齜牙咧嘴的慘狀,憋了一晚上的緊張、后怕、劫后余生以及那點惡作劇的興奮,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我壓低聲音,笑得肩膀亂顫,眼淚都快出來了,還不忘幸災樂禍地補刀,“‘辣條之王’的滋味,夠不夠撫慰你那顆受傷的心靈和那件英勇就義的校服?”
老朱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把那口要命的辣意壓下去,松開捂著嘴的手,嘴唇被辣得通紅,眼睛里還水汪汪的。他一邊瘋狂地倒吸著涼氣試圖降溫,一邊用他那雙泛紅的、帶著控訴和委屈的單眼皮死死瞪著我,口齒不清地控訴:“呂竺嬌……你……你這是謀殺親……親同桌!謀殺革命戰友!嘶……哈……水……我要水……”
看著他這副狼狽又滑稽的樣子,我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無聲地笑得縮成一團,像偷到油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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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自習的鈴聲還沒響,教室里已經彌漫開一種不同尋常的、帶著竊竊私語和探究目光的躁動。我和老朱頂著同款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剛蔫頭耷腦地踏進教室后門,就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
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帶著各種復雜情緒——好奇、興奮、揶揄、羨慕——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們身上。
確切地說,是聚焦在朱志強身上!
我頭皮一麻,下意識地就想往自己座位上溜??蛇€沒等我挪動腳步,前座那個以八卦著稱的女生李薇薇,像裝了彈簧一樣猛地轉過身,雙手扒著我的桌子邊緣,眼睛亮得驚人,用一種刻意壓低了、卻足以讓周圍一圈人都聽清的音量,興奮地問:
“呂竺嬌!快說快說!昨晚是真的嗎?太勇了吧!鐵面張抓現行的時候,朱志強真的為了保護你,把你死死按在懷里擋槍?天哪!那得多大勇氣!那油……嘖嘖,聽說他新校服都徹底報廢了?這犧牲也太大了!”
她的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漣漪。周圍的議論聲嗡地一下大了起來。
“哇!真的假的?朱志強這么猛?”
“看不出來啊,平時挺酷一人,關鍵時刻這么爺們兒!”
“保護欲爆棚??!這還不是真愛?”
“嘖嘖,那校服上的油印子,簡直像愛的勛章……”
“呂竺嬌你好福氣啊!羨慕死了!”
各種版本的“英勇事跡”碎片像雪片一樣飛進我的耳朵,核心內容高度一致:朱志強在教導主任的死亡凝視下,為了保護同桌我,不惜犧牲自己的新校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雖然救的是辣條的感人戲碼。尤其那塊油漬,成了最直觀、最震撼的“物證”和“愛的勛章”。
我目瞪口呆,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這都哪跟哪???明明是辣條保衛戰,
怎么傳成了可歌可泣的愛情擋刀劇?還“愛的勛章”?那是辣條的勛章!油漬的勛章!我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旁邊的罪魁禍首。
朱志強顯然也聽到了周圍的議論。他剛把書包甩在椅子上,動作頓在半空。那張輪廓分明的酷哥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那雙單眼皮里迅速掠過一絲了然。
接著,一種極其欠揍的、混合著得意、促狹和“原來如此”的光芒,像探照燈一樣亮了起來。他非但沒有絲毫窘迫,反而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事情,嘴角開始控制不住地往上翹。
他慢悠悠地轉過身,一手隨意地搭在椅背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掃過周圍那些閃爍著八卦光芒的眼睛,最后,帶著一種玩世不恭的、吊兒郎當的笑意,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臉上。那眼神,活像逮住了耗子的貓。
在全班同學無聲的、期待的目光聚焦下,他忽然抬起另一條手臂,極其自然、極其親昵地、帶著點不容拒絕的力道,一把勾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身體瞬間被帶得一個趔趄,差點撞進他懷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混著淡淡的、隔夜的辣條油味撲面而來。
他微微低下頭,那張帥臉湊得離我極近,近得我能看清他單眼皮上細小的褶皺和他嘴角那抹壞笑清晰的弧度。
他溫熱的氣息帶著點戲謔,故意噴在我的耳廓上,用那種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周圍豎著耳朵的人聽清的音調,拖長了腔調說:
“喲,女主角,聽見沒?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周圍瞬間更加興奮的吃瓜群眾,然后才慢悠悠地、帶著點蠱惑似的語氣,繼續道,
“你看,咱倆這‘革命友誼’的緋聞都傳成這樣了,名聲也壞了,校服也搭進去了……要不……”
他挑了挑眉,單眼皮下的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咱倆干脆假戲真做得了?也省得他們整天瞎猜,浪費腦細胞。”
轟——!
我感覺一股熱血“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上天靈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周圍瞬間爆發出壓抑的、興奮的抽氣聲和低低的起哄聲。
“哇哦——!”
“答應他!答應他!”
“朱志強牛逼!”
這死老朱!他絕對是故意的!火上澆油!看熱鬧不嫌事大!我被他胳膊勒著脖子,掙脫不開,又氣又急,惱羞成怒之下,昨晚在桌洞里被他塞辣條的記憶和此刻的窘迫瞬間重疊,一股“報復”的邪火直沖天靈蓋。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同時,那只沒被他胳膊困住的右手閃電般探進校服口袋——里面還躺著昨晚那個皺巴巴、油膩膩的辣條空袋子,我還沒來得及扔!。
我一把將它掏了出來,也顧不上那袋子有多油多臟了,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瞄準他那張還帶著壞笑的、近在咫尺的嘴,狠狠地、結結實實地一把糊了上去!動作之快、之準、之狠,簡直是我人生手速的巔峰!
“唔!”朱志強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眼睛猛地瞪圓,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猝不及防的驚恐。那油膩膩、沾著辣椒籽和可疑粉末的空袋子,嚴絲合縫地蓋住了他下半張臉,紅油瞬間沾染了他形狀好看的嘴唇和下巴。
“呸!呸呸呸!”他手忙腳亂地一把扯下那惡心的袋子,臉上紅一道油一道,表情扭曲,又驚又怒又惡心,
“呂竺嬌!你謀殺??!”
“謀殺?”我趁他松手的瞬間,猛地掙脫開他的胳膊,跳開一步,叉著腰,對著他狼狽的油臉,中氣十足地吼了回去,聲音響徹整個突然安靜下來的教室:
“朱志強!你給我聽好了!辣條分你一半,那已經是看在四年同桌、爬墻鉆洞、一起挨訓的革命友誼份上!這已經是極限了!還假戲真做?做你的大頭夢去吧!再敢胡說八道,下次塞你嘴里的就不是空袋子了!”
老朱頂著一張油乎乎的滑稽花臉,呆立在原地,手里還捏著那個罪魁禍首的辣條袋子。幾秒鐘詭異的沉默后,他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是那種裝酷的假笑,而是真正開懷的、帶著點無奈和縱容的大笑。
“哈哈哈……行行行!女主角大人威武!惹不起惹不起!”他一邊笑,一邊胡亂地用還算干凈的校服袖子抹著臉,把油漬蹭得到處都是,那張帥臉徹底成了大花貓。
“革命友誼萬歲!辣條萬歲!行了吧?”
他這一笑,瞬間打破了凝固的氣氛。教室里先是響起幾聲憋不住的笑聲,緊接著,哄堂大笑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爆發開來。
大家看著朱志強那張慘不忍睹的油臉,再回味著我剛才的“豪言壯語”,笑得前仰后合,拍桌子跺腳,早自習的紀律蕩然無存。
“哈哈哈哈!朱志強你也有今天!”
“呂竺嬌牛逼!威武霸氣!”
“辣條友誼!天長地久!”
“笑死我了!老朱你這臉……哈哈哈……”
在震耳欲聾的哄笑聲中,我和老朱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互相瞪著。他臉上油光锃亮,表情哭笑不得。我則叉著腰,努力維持著“勝利者”的兇悍姿態,可看著他那個滑稽樣,嘴角也忍不住瘋狂上揚。
什么情情愛愛?什么假戲真做?通通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