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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撕碎錄取通知書的那個瞬間,蘇晴指尖的涼意至今刻骨銘心。

她帶著生病的母親躲在異地的城中村漏雨的屋檐下,看著林慕發來的微信——“老師說你紐約公費留學的Offer下來了,晴晴,我乖乖等你來”——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臉上混著雨水的淚。

哥哥的賭債像張血盆大口,母親的診斷書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當高利貸的人踹開家門,蘇晴就知道,她和林慕之間那片盛著梧桐樹蔭的世界,已經被現實砸得千瘡百孔。

她不是沒想過開口。

當林慕在微信里興奮地規劃著未來,當他說“我很想你,想立刻見到你”,她指尖懸在鍵盤上,打下又刪除的字句堆成了山。

可那些“我媽病了”、“我哥欠債”的字眼,怎么說得出口?他是是該站在聚光燈下的校草狀元,而她蘇晴,現在只是個被債務和病痛追著跑的泥沼里的人。

“林慕,你值得更好的未來。”她對著空蕩蕩的城中村出租屋喃喃自語,聲音被窗外的雷雨吞噬。

她親眼見過他拿到奧賽金牌時眼里亮著的光,見過他還沒畢業就替家族拿下幾個億的商業項目,那是屬于他的星辰大海,不該被她這灘渾水拖累。

拉黑他號碼的那天,她正在工地搬磚,汗水浸透的工服黏在背上,鋼筋的滾燙透過手套燙著掌心。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她知道是他。

那個她愛了整整三年的少年,此刻一定在大洋彼岸焦急地撥打著電話,卻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正在三十層的高樓上,為了母親明天的化療費,扛著鋼管一步一步挪。

“他是富二代又怎樣?”蘇晴抹了把臉上的灰,“難道要讓他用家里的錢,來填我哥那個無底洞嗎?要讓他剛回國就背著‘女友家是累贅’的名聲嗎?”

她不是沒受過他的好。

他偷偷塞進她書包的學費,寒冬里他硬塞給她的圍巾,還有他說“別怕,有我在,你不需要那么累”時眼里的堅定。

可正因為受過這樣的好,她才更不能把他拖下水。

“林慕,你去紐約吧,”她在深夜的醫院走廊里,看著手機里他的照片低聲說,照片上的他笑得燦爛,“去你該去的地方,忘了我這個麻煩精。”

她知道他會難過,知道他可能會恨她不告而別。

但比起讓他為了她放棄似錦前程,比起讓他卷入她家的爛攤子后可能產生的怨懟,她寧愿做那個“始亂終棄”的壞人。

打工的間隙,她偶爾會躲在角落,偷偷看一眼他的微博。

看到他和外國同學討論課題,看到談判桌傳來他的捷報,看到他依舊是那個閃閃發光的林慕,她才敢咽下喉嚨里的苦澀,繼續扛起肩上的水泥袋。

“這樣就好,”她對自己說,指尖劃過屏幕上他的笑臉,像觸碰易碎的夢,“只要他好,就夠了。”

只是每當深夜累到癱倒在城中村的木板床上,她才會任由眼淚無聲滑落。

那個曾在梧桐樹下說“我會永遠對你好”的少年,那個她愛到骨子里的林慕,終究是被她親手“拋棄”了。

為了他的前途,為了她家的重擔,也為了那份藏在心底、不肯言說的卑微自尊——她蘇晴,就算窮死累死,也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尤其是他的。

凌晨三點的醫院走廊像條看不見光的隧道,蘇晴捏著早已涼透的饅頭,坐在母親病房外的塑料椅上,聽著里面傳來的、越來越微弱的呼吸機聲響。

她眼角的麥粒腫腫得像顆紅莓,是昨晚在夜店被醉漢撞到吧臺角留下的,此刻正泛著鈍痛。

這樣的日子像條沒有盡頭的傳送帶。

清晨六點,她在城中村的出租屋用冷水拍醒臉,套上洗得發白的工裝褲,去建材市場搬鋼筋。

汗水浸透的工服能擰出水來,鋼筋的棱角在掌心磨出層層老繭,可當工頭把皺巴巴的鈔票拍在她手上時,她數都不數就塞進貼身口袋——那是母親明天的靶向藥錢。

傍晚五點,她揣著兩個干硬的饅頭沖進地鐵站,換乘三趟車趕到市中心的“魅影”夜店。

亮片短裙勒得腰腹生疼,高跟鞋踩在黏膩的地板上,端著托盤在舞池里穿梭,笑容僵硬地應對著醉客的揩油和調笑。

有次被人撞翻酒杯,香檳潑了滿身,她只是默默擦掉臉上的酒液,繼續走向下一桌,仿佛那具被酒精和音樂包裹的軀體,早已不是自己的。

午夜十二點,她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沖進醫院,替換掉打瞌睡的護工。

母親的手越來越涼,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偶爾睜開眼,渾濁的瞳孔里映出她憔悴的臉,想說什么,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

蘇晴就握著那只手,一遍遍地擦著母親嘴角的涎水,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再趕去建材市場,開始新一天的輪回。

指甲縫里永遠嵌著洗不掉的水泥灰,耳后殘留著夜店香水的甜膩,眼圈黑得像被人揍過,可她早已感覺不到累。

身體像臺老舊的機器,靠著慣性運轉,連餓肚子時的絞痛都變得遲鈍。

有次在工地扛水泥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工棚的木板床上,工頭扔給她半瓶藿香正氣水,她擰開瓶蓋灌下去,辣得眼淚直流,卻分不清是藥水的刺激,還是心底某個角落突然泛起的空洞。

母親去世那天,是個陰雨天。

呼吸機的長鳴刺破清晨的寂靜,蘇晴站在病床邊,看著心電圖拉成一條直線,手里還攥著給母親擦臉的毛巾。

護士讓她簽字時,她握著筆的手抖了抖,卻沒掉一滴眼淚,好像所有的眼淚,都在無數個熬夜守夜的夜里,哭干了。

她甚至還能平靜地跟著殯儀館的人辦手續,看著母親的遺體被推進火化爐,直到骨灰盒捧在手里,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陣反胃,蹲在墻角干嘔了半天,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母親走了,哥哥蘇明像個幽靈般出現,帶回來的不是歉意,而是一張寫著“叁佰萬”的欠據。

“晴晴,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抓著她的胳膊,眼里是賭徒特有的猩紅,“只要還了這筆錢,我保證金盆洗手!”

蘇晴看著那張紙,又看看哥哥袖口露出的、被高利貸砍出來的刀疤,突然笑了。

笑聲越來越大,最后變成壓抑的嗚咽,卻沒流出一滴淚,三百萬,夠她在建材市場搬三十年磚,夠她在夜店端一輩子酒杯。

從那天起,她好像真的麻木了。

白天依舊去搬磚,只是不再數鈔票,隨便塞進口袋,晚上去夜店,任醉客的手在身上亂摸,眼神空洞得像塊玻璃,深夜不再去醫院,而是坐在空蕩蕩的出租屋里,對著墻壁一坐就是一夜。

哥哥再來要錢時,她只是把剛拿到的工資扔在桌上,一句話也不說,催債的人砸了門,在墻上噴滿紅漆,她就找塊破布隨便擦擦,繼續躺回硬邦邦的木板床。

心好像在某個深夜被徹底凍住了。

母親的離世,哥哥的無底洞,還有那些年被生活反復捶打的日子,把曾經那個會為流浪貓包扎傷口、會因為林慕的愛而感到溫暖的蘇晴,磨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她不再期待什么,也不再害怕什么,像一顆被丟進命運齒輪里的螺絲釘,在日復一日的碾壓中,失去了所有溫度和棱角,只剩下機械的、麻木的轉動。

窗外的雨還在下,蘇晴蜷縮在角落,懷里抱著母親留下的舊棉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漬,像盯著自己無望的人生。

那些曾經熾熱的愛戀,那些校園里的梧桐樹蔭,都成了上輩子的事,遙遠得像一場模糊的夢。


更新時間:2025-06-10 08:0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