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浸染“魅影”夜店的玻璃幕墻，紫色霓虹在蘇晴租住的城中村巷口投下晃蕩的光，像一道冰冷的召喚。
她坐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對著一塊裂了縫的鏡子，用廉價粉底液遮蓋手臂上被灌木叢劃破的傷口。
粉底霜抹在結(jié)痂的劃痕上，帶來細微的刺痛，她卻只是皺了皺眉，繼續(xù)用指腹暈開。
腳傷在紗布下隱隱作痛，醫(yī)生叮囑過要靜養(yǎng)，可她掀開床板，從底下摸出那雙磨破了內(nèi)里的高跟鞋時，眼神沒有絲毫猶豫。
抽屜里躺著剛收到的催債短信，哥哥蘇明的債主又換了副嘴臉，用彩信發(fā)來幾張斷指的血腥圖片——這是她必須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夜店的理由，比任何恐懼都更實在。
“蘇晴，你真的要去？”鄰屋的打工妹阿麗抱著膝蓋坐在角落，“那個有錢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昨晚把張老板都嚇得臉青了?！?/p>
蘇晴沒回頭，將亮片短裙套在身上，拉鏈卡在褶皺處，她用力一拉，金屬齒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不去？”她扯了扯嘴角，“不去誰給我錢還我哥的賬？誰給我媽交墓地管理費？”
阿麗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腳踝處滲出的血漬，嘆了口氣。
走出城中村時，巷口的“欠債還錢”涂鴉在霓虹下泛著暗紅，像某種不祥的預(yù)兆。
蘇晴低頭避開，高跟鞋踩在坑洼的路面上，每一步都牽扯著腳傷的神經(jīng)。
她知道林慕會來，從他找到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那個曾經(jīng)被她推開的男人，如今像影子一樣，甩不掉了。
夜店的低音炮震得她胸腔發(fā)麻，舞池里晃動的光斑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端起托盤，熟練地穿梭在人群中，亮片裙擺掃過醉客的膝蓋，引來幾聲口哨。
蘇晴剛放下空托盤，后腰就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力道之大讓她一個趔趄，亮片裙擺被扯得翻起，她猛地回頭。
黃毛青年叼著煙，耳釘在霓虹下晃蕩，T恤領(lǐng)口開到肚臍，露出瘦骨嶙峋的鎖骨。他左手還摟著個濃妝女孩，右手卻毫不避諱地在蘇晴屁股上揩油。
“美女，”他歪著頭笑，煙味混著口臭噴在她臉上，“胸挺大啊，讓哥哥摸摸——”
周圍爆發(fā)出哄笑，幾個染著彩色頭發(fā)的同伴吹著口哨，有人用手機對著蘇晴拍攝。燈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映出她瞬間煞白的臉，七年夜店服務(wù)生生涯，她見過形形色色的醉客，即便如此明目張膽的侮辱，她也數(shù)不清是多少次了。
她攥緊拳頭，但還是保持最后一絲清醒，不能惹事，不能丟了工作——這個念頭像緊箍咒。
她想推開對方，喉嚨里卻只擠出沙啞的抗拒：“先生，請放尊重點。”
“放尊重點？”黃毛青年笑得更囂張，手指在她臀線處惡意地劃圈，“哥哥摸你是給你面子！”他身邊的女孩也跟著嗤笑，涂著亮片的指甲戳了戳蘇晴的肩膀：“就是，別給臉不要臉?！?/p>
蘇晴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積壓了七年的屈辱和憤怒在瞬間爆發(fā)。
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枯槁的手，想起哥哥永遠還不清的債務(wù)，想起自己每天像狗一樣被人呼來喝去——而眼前這個黃毛，不過是她苦難里又一顆硌腳的石子，卻偏要用最惡心的方式提醒她，她活得有多廉價。
“拿開你的手?！彼穆曇衾涞孟癖鄣追恐B自己都陌生的狠戾。
黃毛青年被她的眼神驚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揚手就想給她一巴掌：“媽的，還敢瞪我？信不信老子——”
“信不信我讓你這輩子再也摸不了任何東西?！?/p>
冰冷的聲音從側(cè)面插入，帶著金屬般的寒意。
林慕不知何時已站在蘇晴身側(cè)，骨節(jié)分明的手精準(zhǔn)地扣住黃毛青年的手腕，指腹壓在他橈動脈上，力道大得讓黃毛瞬間臉色發(fā)青，痛呼出聲。
“電視上那個？林……林總？”黃毛青年的同伴認出了他，嚇得往后縮了縮，手機都掉在了地上。
夜店經(jīng)理聞訊趕來，額頭冒汗，對著林慕點頭哈腰：“林總，您消消氣，這是個誤會……”
“誤會？”林慕?jīng)]看經(jīng)理，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黃毛青年扭曲的臉，“他的手，該怎么處理？”
蘇晴站在林慕身后，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質(zhì)味，那味道像一道屏障，暫時隔開了周圍的污穢。
她看著黃毛青年疼得齜牙咧嘴，看著他同伴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臟卻沒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
原來即使有人替她出頭，她依然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狼狽的蘇晴。
而這份保護，來自她最想推開的人。
霓虹燈光在林慕側(cè)臉上切割出冷硬的線條，他扣著黃毛手腕的手沒有絲毫松動，仿佛在捏碎一塊頑石。
舞池的音樂不知何時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一幕上，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而緊張。
蘇晴看著林慕的背影，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她逃離醫(yī)院，以為能躲進黑暗繼續(xù)麻木地活著，卻終究躲不過這光怪陸離的現(xiàn)實，和這個執(zhí)意要將她從泥沼里拽出來的男人。
夜店內(nèi)此刻只剩下黃毛殺豬般的慘叫，林慕扣住他的手腕，指腹下的骨骼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那是橈骨斷裂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黃毛的手腕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香煙從松開的指縫滑落，燙在他自己的大腿上，卻被更劇烈的疼痛掩蓋。
“啊——！我的手！我的手斷了！”他癱軟在地，冷汗瞬間浸透T恤，看著自己變形的手腕，瞳孔因劇痛而渙散。
林慕居高臨下地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眼底翻涌的不是憤怒，而是近乎瘋狂的殺意。
七年來積壓的痛苦、蘇晴跳窗的決絕、出租屋墻上的血字涂鴉，此刻都化作眼前這個油膩男人的嘴臉。
他抬腳，皮鞋尖精準(zhǔn)地碾上黃毛斷裂處的骨骼，換來更凄厲的哀嚎。
“林總！林總手下留情！”經(jīng)理嚇得魂飛魄散，撲上來想拽住林慕的褲腿，卻被他一個冰冷的眼神逼退。
周圍的酒客們嚇得紛紛后退，沒人敢上前。
“打死他！打死這個畜生！”不知是誰在角落里喊了一聲，立刻被經(jīng)理捂住嘴。
林慕充耳不聞，他蹲下身，攥住黃毛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節(jié)咯咯作響，顯然要繼續(xù)下一次折斷。
“你剛才說什么？”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地獄般的寒意，“再說一遍?！?/p>
黃毛已經(jīng)痛得說不出話，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尿騷味混著血腥味彌漫開來。
他看著林慕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終于意識到自己惹到了怎樣的存在——那不是普通的有錢人，是一頭被激怒的、隨時會撕碎獵物的野獸。
“別打了！”
蘇晴不知何時撲過來死死抱住林慕的腰，用盡全力將他往后拽?！傲帜?！別打了！會出人命的！”
林慕的動作猛地頓住，攥著黃毛手腕的手停在半空。
他能感覺到蘇晴的身體在他身后劇烈發(fā)抖，能聞到她發(fā)間混雜的廉價洗發(fā)水和夜店香水的味道。
那味道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被暴怒封鎖的理智。
“會出人命的……”蘇晴的聲音哽咽著，貼在他背上，“你不能殺人……不能為了這種人……”
林慕緩緩轉(zhuǎn)過頭，對上蘇晴含淚的眼睛。
她的瞳孔里映著他猙獰的模樣，卻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求。
他松開了黃毛的手，那只手無力地垂落，癱在黏膩的地板上，黃毛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只剩下急促的喘息，眼神渙散地望著天花板。
林慕站起身，蘇晴的手還緊緊抱著他的腰，仿佛怕他再次失控，他低頭看著她埋在自己后背的發(fā)頂，看著她因為腳傷而微微踮起的腳尖，喉嚨里泛起一陣酸澀。
他差一點就……毀掉自己，也毀掉她可能存在的、對他最后一點的念想。
“報警。”林慕對呆若木雞的經(jīng)理說，“處理干凈?！?/p>
經(jīng)理如蒙大赦，慌忙點頭哈腰地去打電話。
周圍的人群這才敢喘口氣，悄悄散去，只剩下刺鼻的氣味和地板上刺目的血跡。
林慕輕輕掰開蘇晴的手，轉(zhuǎn)過身，她的眼睛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珠，卻強撐著看著他，眼神里，驚魂未定。
“我沒事。”他低聲說，指尖幾乎要觸到她的臉頰，卻在中途停住，慢慢收回手。
蘇晴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黃毛，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
林慕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還殘留著暴力氣息的雙手，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他想保護她的方式，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用暴力堆砌的守護，只會讓她更想逃離，甚至……賠上他們兩個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