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愁澗內,鐵礦石的發現帶來的興奮尚未完全平息,谷口外數里戈壁灘上那群突如其來的流民,便如一盆冷水,瞬間澆在了李青云和鐵牛、狗子心頭。
“人不少,看樣子有十五六個,有老有少,還有幾個婦人。”狗子趴在谷口一處極為隱蔽的瞭望哨里,壓低聲音向身旁的李青云和鐵牛匯報,“他們走得很慢,像是餓了很久的樣子,一個個面黃肌瘦的。不過……他們前進的方向,好像就是沖著我們鷹愁澗來的!”
李青云眉頭緊鎖,舉著那只簡陋的“千里鏡”仔細觀察。誠如狗子所言,那群人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確像是標準的逃荒流民。但他們的隊列雖然松散,卻隱約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異樣。尤其是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兩三個青壯男子,雖然也努力裝出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但李青云總覺得他們的眼神深處,似乎藏著一絲與常人不同的警覺和悍勇。
“鐵牛,你先守在這里,密切注意他們的動向,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暴露。”李青云放下千里鏡,對鐵牛吩咐道,“狗子,你跟我來,我們去另一處高點,看看能不能發現更多細節。”
就在此時,一道矯健的身影如同貍貓般從谷內深處疾馳而來,幾個起落便到了近前,正是奉命外出偵查黑石塢動向、剛剛返回的小五。
“李哥!”小五臉上帶著一絲風塵,眼神卻異常銳利,“我回來的時候,也發現了這群人!他們有問題!”
“哦?你也覺得他們不對勁?”李青云心中一動,看來自己的直覺并非空穴來風。
小五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從他們隊伍后方繞行觀察過。這群人雖然刻意裝出疲憊和饑餓的樣子,但其中至少有三四個青壯男子,他們的步伐雖然踉蹌,但下盤很穩,虎口和指節處有習武之人常有的老繭。而且,我注意到他們隊伍中幾個看似不起眼的包裹,形狀有些古怪,像是……裹著兵器!”
“兵器?!”李青云、鐵牛和狗子都是一驚。如果這群人真的攜帶了兵器,那他們的來意,就絕非普通的逃難那么簡單了!
“不僅如此,”小五繼續說道,“我嘗試著靠近他們,想聽聽他們的談話。雖然他們說話都帶著濃重的外地口音,似乎是在刻意掩飾,但我隱約聽到其中一人,似乎提到了‘王頭領’、‘賞錢’之類的字眼!”
“王頭領?賞錢?”李青云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在這附近地界,能被稱為“王頭領”,又與“賞錢”扯上關系的,除了黑石塢的王大麻子,他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
“看來,這群所謂的‘流民’,十有八九是王大麻子派出來,搜尋我們蹤跡的探子,甚至……是誘餌!”李青云眼中寒光一閃。他沒想到,王大麻子的報復,竟然來得如此之快,而且手段也如此陰險!
“他娘的!這王大麻子,還真是陰魂不散!”鐵牛怒罵一聲,握著鐵棍的手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
“李哥,那我們現在怎么辦?要不要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直接沖出去,把他們一鍋端了?”狗子有些躍躍欲試地說道。他對黑石塢的人,可沒什么好感。
“不妥。”李青云搖了搖頭,神色冷靜,“我們對他們的人數和真實實力還不完全了解,貿然出擊,風險太大。而且,他們既然是探子,說不定在他們身后,還跟著黑石塢的大隊人馬。我們不能打草驚蛇。”
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計謀的光芒:“既然他們想演戲,我們就陪他們好好演一場。我倒要看看,王大麻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李青云迅速在腦海中制定了一個應對方案。
“小五,你立刻返回我們之前布置在河灘上的那個獵熊陷阱區域。那里的地網雖然在獵熊時有所損壞,但經過我們簡單的修復,大部分機關應該還能使用。你帶上幾個人手——哦,我們現在人手不足,你就自己多加小心,在陷阱區周圍重新布置一些迷惑性的標記,比如,像是有人在那里臨時宿營過的痕跡,但不要留下太多破綻。”
“鐵牛,你和狗子,隨我一同,悄悄潛伏到距離那群‘流民’更近一些的地方。我們要想辦法,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將他們‘引’到我們為他們準備好的‘待客之地’。”
所謂的“待客之地”,自然就是那片危機四伏的獵熊陷阱區。
李青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既然對方想用流民的身份來麻痹他們,那他們就假裝上當,將這些“客人”引入早已準備好的陷阱,再來個甕中捉鱉!
三人立刻分頭行動。小五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悄無聲息地前往河灘陷阱區。李青云則帶著鐵牛和狗子,利用谷中茂密的植被和復雜的地形作掩護,小心翼翼地向著那群“流民”可能經過的路徑潛伏過去。
此時,那群“流民”已經走到了距離鷹愁澗谷口約莫一里之外的一處小沙丘旁。他們似乎也有些疲憊了,便在沙丘背風處停了下來,或坐或臥,開始休息。
李青云三人悄悄地摸到了距離他們不足百步的一處亂石堆后面,仔細地觀察著這群人的動靜。
正如小五所說,這群人雖然刻意裝出一副饑餓疲憊的樣子,但其中幾個青壯男子的眼神卻異常警覺,時不時地掃視著四周的環境。他們放在身旁的包裹,也確實有些鼓鼓囊囊,不像只裝著普通的衣物和干糧。
“李哥,你看那個領頭的黑臉漢子,腰間好像別著東西,被破衣服蓋住了,但鼓出來一塊,像是刀柄!”狗子眼尖,低聲說道。
李青云點了點頭,心中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鐵牛,你還記得我們之前在谷中發現的那幾處野兔經常出沒的路徑嗎?”李青云突然低聲問道。
鐵牛一愣,隨即明白了李青云的意思:“李哥,你是想……用野味把他們引過去?”
“沒錯。”李青云微微一笑,“這群人既然是來演戲的,必然有所圖謀。他們一路行來,想必也消耗了不少體力。如果在這個時候,能讓他們看到一些‘唾手可得’的食物,你說,他們會不會動心?”
鐵牛嘿嘿一笑:“那還用說!就算是假的流民,肚子餓了也得找吃的!”
“好。”李青云從懷里掏出兩支他新近制作的、帶有倒刺的骨簇箭矢,遞給鐵牛,“你去我們之前看好的那條路徑上,弄出點動靜,最好能射中一兩只兔子,但不要立刻去撿,把它們留在那里,然后悄悄撤回來。記住,一定要做得像是不小心驚擾了獵物,匆忙離開的樣子。”
“明白!”鐵牛接過箭矢,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這種“釣魚”的活兒,他最喜歡了。
鐵牛很快便消失在亂石堆后面。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遠處果然傳來幾聲野兔被驚擾的“咕咕”叫聲,以及弓弦輕微的“嗡”的一聲。
緊接著,鐵牛便貓著腰,迅速地從另一個方向潛了回來,對李青云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李青云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就看那些“流民”會不會上鉤了。
沙丘后面,那群“流民”顯然也聽到了遠處的動靜。幾個青壯男子立刻警覺地站起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
“頭兒,那邊好像有野兔子!”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對那個領頭的黑臉漢子說道,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那黑臉漢子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猶豫。他們此行的任務,是搜尋那伙膽大包天、敢于襲擾黑石塢的“毛賊”的蹤跡,最好能找到他們的巢穴。王頭領可是下了死命令,一旦發現線索,立刻回報,不可輕舉妄動。
“頭兒,我們都走了大半天了,弟兄們也都餓了。這附近荒山野嶺的,好不容易看到點活物,不如……”另一個身材略胖的漢子也湊過來說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黑臉漢子掃了一眼手下那些面帶期盼的“流民”,又看了看日頭,心中也有些動搖。他們一路偽裝,確實也消耗了不少體力。如果能弄點野味果腹,也能更好地執行任務。而且,這附近看上去也并無異樣,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也好。”黑臉漢子終于點了點頭,“老三,你帶兩個人,過去看看。小心點,別走太遠,弄到東西立刻回來。”
“得嘞,頭兒!”那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大喜,立刻點了兩個手下,提著簡陋的木棍,興沖沖地向著鐵牛“留下獵物”的方向摸去。
李青云在暗處冷眼旁觀,心中暗道:“魚兒……上鉤了。”
那三個“流民”小心翼翼地摸索前進,很快便在一片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只被箭矢射穿了后腿、正在地上徒勞掙扎的肥碩野兔!
“哈哈哈!運氣真好!今晚有兔子肉吃了!”尖嘴猴腮的漢子大喜過望,連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只還在蹬腿的兔子。
“咦?這里還有一只!”另一個“流民”也在不遠處的草叢里,發現了另一只同樣中箭的兔子。
兩只兔子到手,三人都是眉開眼笑。
“看來這附近還真有打獵的。不過,這箭法可不怎么樣,射中了都沒射死,還讓兔子跑了這么遠。”尖嘴猴腮的漢子掂了掂手中的兔子,有些不屑地說道。
“管他呢,有肉吃就行。咱們趕緊回去,免得頭兒等急了。”
三人提著兔子,得意洋洋地返回了沙丘。
黑臉漢子看到他們真的帶回了野兔,也是精神一振。看來,這附近確實有獵戶活動。他立刻吩咐手下生火烤兔,同時,也多了個心眼,派了兩個人,輪流在沙丘頂部放哨,以防不測。
很快,兔肉的香氣便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那些“流民”們圍坐在火堆旁,一個個饞涎欲滴。
李青云在暗處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他知道,好戲,才剛剛開始。
他給鐵牛和狗子使了個眼色,三人再次悄無聲息地向后退去,消失在茫茫的戈壁之中。他們要趕在那群“流民”享用完“美味”之前,回到陷阱區,做好最后的準備。
一個時辰后,那群“流民”終于酒足飯飽——當然,他們喝的是自帶的清水。兩只野兔雖然不大,但也讓他們暫時緩解了饑餓。
黑臉漢子抹了抹油膩的嘴,站起身,對手下說道:“弟兄們,吃飽了,也該干活了!王頭領給我們的任務,可不能耽擱!那伙毛賊,敢跟我們黑石塢作對,簡直是活膩了!今天,我們就算把這片山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他們給揪出來!”
“是!頭兒!”眾“流民”轟然應諾,臉上的疲憊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兇悍和貪婪。他們中有不少人,本就是黑石塢的資深堡丁,甚至是王大麻子手下的心腹打手,這次偽裝成流民,就是為了出其不意,找到李青云等人的老巢,然后一網打盡,好向王頭領邀功請賞。
“剛才我們打到兔子的那個方向,似乎有條小路,可以通往山谷深處。那伙毛賊,說不定就藏在那里面!我們順著那條路搜過去!”黑臉漢子指著鐵牛之前故意留下的路徑,下令道。
于是,這十幾個偽裝成流民的黑石塢堡丁,便提著暗藏的兵器(有些是將短刀綁在腿上,用破布遮掩,有些則是將拆開的弓弩部件藏在包裹里),氣勢洶洶地向著鷹愁澗深處,也就是李青云為他們精心準備的“獵場”進發了。
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了李青云的算計之中。而他們即將踏入的,也并非什么藏寶之地,而是一個足以讓他們有來無回的死亡陷阱!
當黑臉漢子帶領著手下,沿著那條看似安全的路徑,小心翼翼地走進那片遍布低矮石壁和灌木叢的河灘地帶時,他敏銳地察覺到,這里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空氣中,除了山野的清新,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危險氣息。
“都給老子小心點!這地方有點邪門!”黑臉漢子壓低聲音,對手下提醒道。
他話音未落,走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個堡丁,突然腳下一空,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便直挺挺地向著地面栽去!
“噗嗤!”
一聲利器入肉的悶響,伴隨著凄厲的慘叫!那名堡丁竟然踩中了一個被枯草和浮土巧妙掩蓋的陷坑,坑底插滿了削尖的竹簽和獸骨!瞬間便被刺穿了腳掌和小腿,鮮血淋漓!
“有埋伏!!”黑臉漢子臉色大變,厲聲吼道,同時猛地拔出了藏在腰間的環首刀!
其余的堡丁也是紛紛亮出兵器,弓上弦,刀出鞘,緊張地背靠背聚攏在一起,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然而,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異變再生!
只聽“嗖!嗖!嗖!”數聲刺耳的破空之響,從他們頭頂兩側的石壁上,驟然射下十幾支寒光閃閃的箭矢!
這些箭矢來得又快又急,角度也極為刁鉆,正是瞄準了他們聚攏在一起的人群!
“啊!”“呃!”
慘叫聲此起彼伏!當即便有三四名堡丁應聲中箭倒地!有的被射穿了咽喉,有的被射中了胸腹要害,眼看是活不成了!還有幾人雖然沒有被射中要害,但也受了不輕的箭傷,戰斗力大減!
“上面有人!快!隱蔽!反擊!”黑臉漢子又驚又怒,揮舞著環首刀,格擋開一支射向自己面門的冷箭,聲嘶力竭地指揮著手下。
但李青云豈會給他們從容反擊的機會?
就在堡丁們陣腳大亂,試圖尋找掩體或者向石壁上方還擊的時候,只聽“轟隆隆”一陣巨響,從兩側的石壁上,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滾落下數十塊大小不一的巨石!
這些巨石小的也有拳頭大小,大的更是如同磨盤一般,裹挾著萬鈞之勢,惡狠狠地砸向了河灘中那些驚慌失措的堡丁!
“快躲開!”
“救命啊!”
一時間,河灘上人仰馬翻,鬼哭狼嚎!那些堡丁哪里見過這等陣仗?他們引以為傲的武勇和兇悍,在這些從天而降的巨石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有的被巨石直接砸中,筋斷骨折,腦漿迸裂,當場斃命!有的雖然僥幸躲過了致命的撞擊,卻也被飛濺的碎石劃得頭破血流,或者被同伴撞倒在地,踩踏受傷!
不過眨眼之間,這十幾個氣勢洶洶的黑石塢精銳,便死傷過半!
黑臉漢子仗著自己身手還算敏捷,又拉了兩個手下當了墊背,總算僥幸躲過了一劫。但他也被一塊飛石砸中了肩膀,疼得齜牙咧嘴,環首刀也險些脫手。
他看著眼前這如同修羅場般的慘狀,以及那些還在不斷從石壁上滾落下來的巨石和呼嘯而至的冷箭,心中早已被無邊的恐懼所填滿!
“是……是陷阱!我們中計了!”他終于明白過來,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個針對他們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撤!快撤!離開這個鬼地方!”黑臉漢子再也顧不上什么王頭領的命令和賞錢了,此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離這個如同地獄般的河灘!
然而,李青云又豈會輕易放他們離開?
就在黑臉漢子帶著僅存的四五個殘兵敗將,驚慌失措地想要原路逃竄的時候,只聽“嘎吱——嘣!”一聲巨響,在他們來時的路徑上,那張在獵熊之戰中大顯神威的巨大藤網,再次從天而降!
“不好!是地網!”黑臉漢子肝膽俱裂!他之前也聽聞過這伙毛賊用類似的陷阱對付過熊瞎子,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敢用在自己身上!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那張覆蓋了藤刺和碎石的巨網,如同死神的魔爪,惡狠狠地將他和剩下的幾個手下,都罩在了其中!
“殺!一個不留!”
李青云冰冷而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從石壁上方傳來。
早已等候多時的小五、鐵牛和狗子,如同猛虎下山般,從各自的藏身之處一躍而出,手持利刃,撲向了那些被地網困住、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黑石塢堡丁!
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在這片灑滿了鮮血的河灘上,再次上演!
這一次,李青云他們沒有絲毫留情。對于這些主動送上門來、意圖對自己不利的敵人,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凌厲的手段,將其徹底消滅!
半個時辰后,河灘上再次恢復了寧靜。
只是,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比之前獵熊時更加濃烈。
十五名偽裝成流民的黑石塢堡丁,包括那個領頭的黑臉漢子在內,無一生還,全部斃命于此。
李青云四人站在堆積如山的尸體旁,每個人的臉上都沾染了血污,眼神中卻都閃爍著一種冰冷的平靜。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殺人,也不會是最后一次。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亂世,想要活下去,想要保護自己珍視的一切,就必須擁有比敵人更強大的實力,和更冷酷的心腸。
“打掃戰場,把所有能用的東西都收集起來。”李青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殺戮之氣,沉聲吩咐道。
這些堡丁雖然可惡,但他們身上的兵器、衣物、以及可能攜帶的干糧和錢財,對于目前還處于草創階段的鷹愁澗來說,都是寶貴的資源。
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況,這些還是主動送上門來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