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南區比我想象的要更熱鬧一些,也更顯得魚龍混雜。低矮的房屋犬牙交錯,狹窄的巷弄里散發著各種混雜的氣味。我強忍著腹中的饑餓和陣陣襲來的眩暈,憑借著一股執念,在暮色四合中尋找著那間“老茶館”。
終于,在一個拐角處,一盞寫著“古道”二字的舊燈籠下,我看到了那間茶館。門面不大,有些陳舊,但里面卻人聲鼎沸,熱氣騰騰。還未走近,便能聞到濃郁的茶香和劣質旱煙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忐忑,掀開有些油膩的布簾走了進去。
茶館內光線昏暗,煙霧繚繞。幾張油膩的八仙桌旁坐滿了茶客,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者,也有一些看起來像是短工或小販的漢子。他們或高談闊論,或低聲絮語,空氣中充滿了各種方言和嘈雜的談笑聲。
我這副狼狽的模樣,一進門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我盡量低下頭,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在一條空長凳的末尾坐下。這里沒有柴房的斧頭,也沒有客棧老板的呵斥,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我感到更加不自在。我身無分文,連一碗最便宜的粗茶也點不起。
詛咒之心在我懷中不安分地跳動著,似乎對這擁擠嘈雜、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地方有些排斥,又或許是察覺到了什么。那種冰冷的侵蝕感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臉色想必更加難看了。
我不敢貿然開口詢問,只能豎起耳朵,努力從周圍紛雜的談話聲中捕捉有用的信息。那些老者們談論的話題天南海北,從朝廷大事到鄰里糾紛,偶爾也會夾雜一些本地的古怪傳說。
“……要說邪門,咱們縣南邊那片‘迷魂凼’,那才叫真邪門!進去的人,沒幾個能清醒著出來的……”一個干瘦老頭呷了口茶,壓低聲音說道。
“迷魂凼?那不是前朝的古戰場嗎?聽說底下埋了不少冤魂呢!”旁邊一個胖老者接口道。
我心中一動,“迷魂凼”?這名字聽起來就帶著幾分陰森。但日記中說的是“三陰匯聚”,并非簡單的邪門之地。
就在這時,我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三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在客棧里打聽消息的那三個勁裝漢子!他們也在這茶館里,正圍著一張桌子,桌上擺著茶水點心,似乎在與一個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攀談。
我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往角落里縮了縮,生怕被他們認出來。他們也在尋找特殊的地方,我們的目的或許有重疊,但現在我勢單力薄,絕不想與他們產生任何交集。
那絡腮胡大漢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似乎有些不耐煩:“老先生,您就別賣關子了,我們兄弟幾個是真心求教。那‘九峰朝陽’的傳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峰朝陽?”山羊胡老者捋了捋胡須,慢悠悠地說道:“這可是個老掉牙的傳說了。相傳在咱們縣東邊,有九座山峰連綿,其狀如龍,每日清晨第一縷陽光,必先照耀主峰之巔,故有‘九峰朝陽,紫氣東來’的說法。傳說那主峰之下,藏有前朝寶藏,也有人說,那是仙人修煉的洞府……”
“九峰”!“朝陽”!我的呼吸猛地一滯。這與日記中的“九陽升華”何其相似!
詛咒之心在我胸口劇烈地跳動起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伴隨著微弱的刺痛感傳來。這種強烈的反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它像是在告訴我,這個方向是對的!
我強忍著激動,繼續聽下去。
精瘦漢子追問道:“那這九峰山,可有什么奇特之處?比如,有沒有什么特別陰寒,或者地勢險惡的地方?”
山羊胡老者想了想,說道:“九峰山脈廣闊,深山老林之中,自然不乏險峻之地。老朽年輕時曾聽長輩說過,在那九峰環抱之中,有一處名為‘三疊潭’的地方,地勢極低,常年不見日光,潭水冰冷刺骨,周圍瘴氣彌漫,罕有人至。據說那里是九峰山脈陰氣最重之所,還有人說潭底連著幽冥……”
“三疊潭!”“陰氣最重之所!”
我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三陰匯聚”!難道指的就是這個“三疊潭”?九座山峰環抱,象征“九陽”;而其間的“三疊潭”,陰氣匯聚,不正應了“三陰”之說嗎?
“三疊潭……九峰朝陽……”絡腮胡大漢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老先生,這地方具體如何走?”
山羊胡老者搖了搖頭:“那地方兇險得很,老朽勸幾位還是莫要去冒險。幾十年前,曾有一隊經驗豐富的采藥人進去,結果再也沒出來過。如今更是荒無人煙,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了。”
盡管老者如此說,那三個漢子顯然沒有放棄的意思,又追問了幾個關于九峰山和三疊潭的細節。
我將他們談話的內容一字不落地記在心里,腦海中已經勾勒出模糊的地圖。東邊的九峰山,山中的三疊潭!這一定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就在此時,懷中的詛咒之心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悸動,墨綠色的光芒仿佛要穿透布料和我的衣衫,一股強烈的、近乎貪婪的渴望從心臟深處傳來。緊接著,生命之晶那最后一絲微弱的螢火,在這股強大的吸力下,猛地一暗,徹底熄滅了!
“噗——”我喉頭一甜,一口帶著腥氣的黑血不受控制地噴了出來,濺濕了身前的地面。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茶館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那三個勁裝漢子也猛地轉過頭,銳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掃了過來。
“小子,你沒事吧?”離我最近的一個老者關切地問道。
我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搖搖欲墜。生命之晶的熄滅,讓我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詛咒之心失去了最后的制約,那種被吞噬的感覺變得無比清晰。我知道,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沒……沒事……”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擠出幾個字,扶著墻壁,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不顧一切地向茶館外沖去。
身后傳來了那絡腮胡大漢疑惑的聲音:“這小子,怎么回事?”
我沒有回頭,也顧不上回頭。此刻,我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去九峰山,去三疊潭!那里,或許是我最后的希望,也可能是我最終的葬身之地。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我的意識在迅速消散。就在徹底失去知覺的前一刻,我仿佛聽到了日記中那娟秀字跡在我耳邊低語:
“生機斷絕之刻,亦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時……”